水长宁总是面无表情。
饶是无表情,他看上去也是淡然温和,是谦谦君子。
他突然这么严肃,陆落吓了一跳。
“什么事?”陆落问,心中猜测他要说什么。
是陆落哪里闯祸了,还是他有事要离开此地了?
亦或者,他预知了灾难?
正胡思乱想,满脑子都是噩耗的时候,水长宁微带愁苦叹了口气,说:“我们没钱了!”
陆落:“......”
猜了半晌,陆落怎么也猜不到,水长宁是要说这事。
没钱了,他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让陆落担心受怕。
这个瞬间,陆落宁愿水长宁永远面无表情!
他一旦有了表情,会把坏消息夸大数十倍,而陆落又是个凡事往坏处想的人。
“......我知道,等过了年,我们想想办法。实在不行的话,你去江南西路兑换些来,我在这里等。”陆落道。
陆落早已知晓他们没钱了。
他们俩往苗疆来的时候,身上只带了三百两现银子,其他都是大把大把的银票,足有一万多两。
可往西南走,才知道根本没有可以兑换的钱庄。
他们身上的银票,全部成了废纸,除非坐一个月的马车,往回赶,去江南西路的小县城兑换。
陆落和水长宁都是花钱大手大脚的主儿。这次却省吃俭用,那三百两还是很快就花光了。
如今,光有无法兑换的银票。他们要喝西北风了。
“我知道啊。”陆落道,“前天我还说过,家里快没米了,下次买米要去米铺赊账。”
“还是想想法子。”水长宁不想赊账,蹙眉道,“等过了年,我去县城摆摊算命。”
陆落差点被口水噎死。
水长宁不爱说话。可常语出惊人。
不过,他所有的话加起来。都没有这句叫陆落吃惊。
堂堂水龙王去摆摊算盘,这是什么样的脑回路才想出来的法子?
若说陆落是五谷不分,水长宁则是完全不食人间烟火,他对生活更加束手无策。
和水长宁同行。都是陆落拿主意。
“老祖的徒弟,沦落到摆摊算命?”陆落哭笑不得,“这是馊主意!你宁愿摆摊算命,也不想花两个月时间,去江南西路境内取些来?”
水长宁不语。
他的表情告诉陆落:是的,乘坐马车比摆算命更苦。
“我可以问别人借一些。”陆落道,“我是这个镇子上的恩人。况且,我身上带着七八块古玉,它们可以卖了换钱......”
那些古玉。都是洪老先生送给陆落,陆落在八坨山润养了半年的,她根本舍不得卖。不过是安慰水长宁的。
车到山前必有路,陆落相信自己能想到法子。
除夕夜,陆落原本还悲春伤秋,可水长宁的一席话,让陆落彻底没了悲伤的情绪。
生活费还没着落呢,哪有心思发闲骚?
那些情情爱爱的小心思。彻底被没米下锅这个生活大计给挤兑没了。
特别是怀里还揣着上万两的银票......这种滋味,陆落和水长宁都觉得特难熬。跟守着满仓的粮食挨饿一样。
他们俩说了半晌的银子,夜幕越来越深了,庭院的露水很重,陆落的双手冻麻木了,她使劲搓手。
这时候,水长宁轻轻喊了陆落,然后朝庭院篱笆外点了下头。
陆落抬眸望过去,看到一个穿着玄色大氅的男人,站在庭院门口,灯笼模糊的淡光落在他脸上。
是颜浧。
陆落一愣。
这次,颜浧没有跑走,甚至主动往前,走到了篱笆墙门边,问陆落和水长宁:“我能进来吗?”
水长宁看了眼陆落,道:“我要出门了,忠武侯随意吧。”
说着,他就先离开了。
他不喜欢听别人的私事,更何况是男女私事,完全听不下去。
颜浧却还一直站着。
陆落站在篱笆墙里。
矮矮的篱笆墙,遮不住视线,甚至挡不住脚步。
屋檐下挂着的灯笼,氤氲出淡红色的光,铺陈在院子的每个角落。
陆落的脸,映照在旖旎灯火中,朦胧得看不清楚,却又异常的妩媚。
“落落......”颜浧低声喊了句,眼睛却一直落在她身上,半分也不想挪开。
他的声音,似潮潮的,沉重落入耳朵里,叫人心头发酸。
陆落没有答话。
“......我后天要回京了。”颜浧道,“一直没有好好同你说过话,所以想见见你。”
陆落抿唇沉默了下,道:“进来吧。大除夕夜,喝口热茶再走。”
她开了篱笆门。
颜浧走了进来。
中堂的陈设简陋,却有一整套细瓷茶盏,很是精美。
茶壶里有温热的茶。
陆落倒了一杯给颜浧。
他接过去的时候,是双手托住,并没有趁机握住陆落的手。
颜浧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他似乎不再是陆落认识的那个男人。当初刚和颜浧定亲,陆落递糕点给他,他就敢拉她的手。
陆落心中很沉重,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流逝,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三年前,咱们说过的话,你没忘吧?”陆落先开了口。
颜浧却不语。
他端着茶盏的手,很用力。
“没忘。”他声音微哑。
“那你多次来找我,是何用意?”陆落道。
颜浧这才抬眸,眸光落在她的头发上,以及她光洁额头上那块疤痕。
“你为我做了很多,我没有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