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霜与高永福在画舫外的船头,分别抱着个暖炉翘着二郎腿坐着,旁边的小内侍宫人们忙着替他们剥着核桃桂圆等干果,煮茶泡茶,高永福惬意地喝了口刚煮出来的桂圆八宝茶:“这才是人生呀……自从侍诏来了,老高我的好日子就到了。”
严霜其实心里犹如猫挠一般,却也没有办法,面上却还装着镇定,瞥了他一眼:“您对好日子的要求可真低。”
高永福笑眯眯:“难道你还有什么远大理想?咱们的命,不早就决定了在这宫里到老,然后到干不了活的时候,就去护国保忠寺那儿等死么。”
严霜笑了笑:“您老干儿子无数,外头只怕产业也不少吧,哪能沦落到护国寺呢。”
高永福长叹一声:“人走茶凉呀,倒是你,还年轻,又是侍诏身边第一得用的人儿,还能享不少年头的福哟。”
严霜看着水面,隔了一会儿说:“其实,从前姑姑和我说,说我要好好学东西,将来能有大造化,那会儿我也在想,我一没了根儿被卖到宫里的太监,能有什么大造化?”
高永福想到什么,正要开口,看了看旁边的小太监们都站远了,迟疑了一会儿轻声说:“你到侍诏身边迟,不知道侍诏看人是非常准的,陛下都信她,尤其是……”他放轻了声音:“侍诏还能知人生死呢……”
严霜一愣,高永福却不再说话,严霜刚要细问,高永福却咦了一声,看向岸上,只看到岸上有侍卫拿了面旗在向缓缓行驶着的画舫摇摆着,高永福霍然站起来:“是八百里加急军情!”话音才落,就已看到严霜极快到站了起来往舱门走去,一边高声喊道:“启禀陛下!八百里加急军情来报!”
高永福愕然……这也……太着急了吧……一边命船夫将画舫靠岸,一边屏息靠近了画舫门边。
过了一会儿,里头听到了刘寻冰冷的声音:“传。”
画舫轻轻靠了岸,一个侍卫满头大汗地跑上了画舫,进去便低头跪下:“兵部紧急军情通禀!一月九日,豫王刘琏在永昌郡称帝起兵叛乱,兴古、建宁郡皆已沦陷!滇郡一带南夷大军压境!疑与豫王勾结!”
画舫里空气仿佛凝结了一样,刘寻控制住自己转过头去看立在身后的苏瑾,沉沉道:“朕知道了,传内阁诸相及六部尚书即到御书房商议。”
高永福连忙道:“奴才遵旨。”然后连忙带着那禀报的侍卫以及严霜悄悄地退了出去,呼了一口气,看情况不妙啊,陛下那脸……陛下这是……没得手吧?但是看郡主那神情……啧,自己那好日子还没几天呀……
刘寻转过去看苏瑾,方才那被轻薄而发红的脸上红晕已褪,微微透了苍白出来,鬓发微乱,唇有些肿,好在适才也没人这么大胆敢抬头看,她与刘寻四目相对,默默无言,刘寻想过去抱着她安慰她,却知道如今不是做这些的时候,他终于站了起来轻声道:“别多想,我先去御书房,你回去院里好好歇息。”
苏瑾看着刘寻走了几步,忽然轻声道:“陛下……”
刘寻转头温声道:“嗯?”
苏瑾皱着眉头,似是难以启齿,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能不能……饶了豫王一命。”
刘寻一口答应:“好。”
苏瑾却惭愧了,两军交战,若是下令生擒,不许杀了敌军主将,那己方军队就会畏手畏脚,最后会付出很大的代价,她难以控制自己心中浮起的内疚:“对不起……”
刘寻轻笑:“想什么呢,他是亲王,我的亲弟,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要求生擒他押来京城受审的。”
苏瑾不再说话,刘寻深深望了她一眼,走出画舫,高永福连忙跟上,岸边已准备了步辇,刘寻扶着高永福的手登上去,抬辇的内侍们立刻迈开步子飞奔起来。
严霜进了画舫,小心翼翼地看着苏瑾的脸色:“姑姑,我叫人来给你理妆?”
苏瑾沉重地呼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严霜轻轻拍了拍手,外头如秀她们端着热水鱼贯而入,替苏瑾整妆梳头。
夜深了,一直在御书房与大臣商议平叛事宜的刘寻终于让大臣们散了,自己缓缓走了出来,一边低低问高永福:“让太医去看过了没?”
没有指代,高永福却心神领会:“一回来就让封太医去诊脉了,开了些安神的药方,听说晚膳也没用多少,熬了药一会儿就睡着了,方才还听来报,说是已睡沉了,想是封太医安神的药起了作用。”
刘寻吁了口气,有些烦躁地解了衣领上的扣子,高永福悄声问:“还去隐凤院么?”
刘寻摇头:“不了,让她好好歇息吧,昨夜肯定也没睡好,该死的豫王。”
高永福又问:“明儿的安排……”刘寻摇了摇头:“不必安排,让她静一静,这几天她一定不想见朕,朕也要忙平叛的事,叮嘱严霜注意些开解她,别让她又郁郁寡欢的,盯着她吃药歇息好。”隔了一会儿,他忽然轻轻叹:“朕英明神武这一辈子,偏偏就遇上这么个人,不知道拿她怎么办好,轻不得重不得,日日都要拿捏着分寸,揣测她的心思,怕吓着她又怕她不要朕,若是旁的人,哪里顾忌这么多,竟是比最难攻的城池都难以攻克。”
高永福噤声不语,皇帝那是抒发情感,自己若是参与进去对郡主评头品足,那是嫌自己死得不够早呢。
苏瑾的确不想见到刘寻,且不提之前忽然挑明心意难以面对的事,单是豫王谋反一事,她就很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