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彼此默然相对,忽地里头奶母出来说道:“姐儿醒了。”
怀真这才咳嗽了声,道:“是了,你还没见过神佑呢……去瞧瞧她罢。”因又担心唐毅不解,便道:“因是在城隍爷爷跟前儿……”说了一半,忽地又觉着这话也不大好,毕竟不是什么极好的往事,当下便又停了口。
唐毅道:“怎么不说了?”
怀真道:“没什么,只是觉着……这孩子是有神力庇佑着的,故而我给她起了这个乳名,只盼她以后也都平安康健的罢了。”此刻回想当日之事,还且惊心不敢细想呢。
说话间,便进了里头,怀真把小神佑抱了起来,便给唐毅看。
唐毅伸手,见小孩儿比昔日小瑾儿出生之时尚且还瘦小呢,心头狠狠颤了颤,当下,便用十万分小心接了过来,抱在怀中。
小神佑在襁褓之中,先看了眼怀真,复又看见了唐毅,便微微睁大双眸,又因被他抱在怀中,便眨了眨眼,如此看了半晌后,竟轻轻笑了起来。
唐毅正生怕小女孩儿见了他会害怕,倘若又如小瑾儿昔日一样大哭起来又如何是好?谁知竟是如此!一时竟看得呆了。
怀真在旁,也觉得奇怪,原来小神佑自打出生来,便不是那等爱哭爱笑的孩子,见了谁都安安静静的,不料竟跟唐毅不同。
此刻,唐毅怀抱着女儿,见小婴孩儿如此脆弱瘦小,偏笑得这样欢喜烂漫,再想她出生时候那种种坎坷磨难,以及怀真历经的生死之情,他心头潮涌,转过身背对着怀真,轻轻闭上双眼,泪便随之坠了下来。
此刻众人都已起身,李贤淑听闻唐毅来了,便也自过来看,进门猛然见他虽然容颜如昔,只鬓边竟白了那许多,——应兰风比他年纪更大,却只隐约有一两根白发罢了。
李贤淑心中诧异之极,却又叹息怜惜起来,她自也知道那海疆并非是常人能呆的,但凡是京内的子弟,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哪里有一个愿意去那苦地方的?除非是朝中官员犯了错儿,被贬的话,才不得不去。
这许多日子,想必在外头餐风露宿,必然受尽苦楚,且又操劳累心,才会如此。
李贤淑因先前怀真有了身孕之事,本也甚是责怪唐毅,听闻他回来了,原本还满心想再刺上两句,没想到见了面是这个光景,那些不中听的话便也说不出口了,只寒暄了几句,方得知唐毅清晨进城,原本还未回唐府去,直接便来了这府内。
李贤淑又见他双眸竟有些微红,且带一丝湿润,便知道他见了妻子儿女,自有一番感念……
李贤淑自忖如今两个人都已经复合了,何必又再提从前?当下便把昔日的事压下,只对唐毅道:“连日来必然赶路辛苦,早上可还没吃饭呢?我命人去做些过来,吃了饭再回去罢。”说着便起身自去了。
唐毅站起身来恭送,怀真扫他一眼,便又坐了回去,见小瑾儿紧紧地守在自个儿身边,便摸摸他的头。
唐毅回身,才看着她道:“怀真,今儿……可随我回府去罢?”
怀真垂头不语,唐毅走到她身边儿,还未说话,不妨小瑾儿见他靠近,便伸手将他推了一把。他小人儿自然力气有限,可这份抗拒之意,却是极强烈的了。
怀真忙把他拉回来,道:“做什么呢?”
小瑾儿努着嘴,也不回答。怀真知道他仍闹别扭呢,便叫奶母来,让把他领到里头,去跟小神佑玩耍。
小瑾儿本不愿离开,只听说陪妹妹,才自去了,如是这屋里才又寂静下来。
唐毅便望着怀真,却听怀真说道:“我知道三爷那时候仓促决定复合,是为了小神佑将来有个名分,我甚是感激,只不过,可知我并不想三爷委屈自个儿呢。”
唐毅皱眉道:“我何曾委屈自己了?”
怀真垂眸,微笑道:“我原本知道我眼界窄浅,当初虽被三爷深爱……可毕竟、莺雀哪里能跟鸾凤相配呢。三爷素有鸿鹄之志,却因我之故,每每羁绊……”说到这里,便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唐毅道:“比如上回镇抚司中……当时我并不知招财叔是倭人,后来虽也悔恨不已,却也是无法挽回了,可试想——倘若事情重演,只怕我仍是会重蹈覆辙,只因我知道明白的毕竟太少……当初只一心认定必然是有些误会,却不知是自己犯下无法弥补的过错。那日去礼部,我原本曾想跟三爷致歉来着……”
只可惜还未来得及出口,便察觉他疏离之意,本来她心中就已经在害怕自责,又哪里禁得住他一个淡然的眼神呢。
她的确痛恨自己曾救了招财,可她当时并不知救了他……以后会牵扯出更坏的事来,也不知会害更多的人、而自己会因此后悔莫及。
那倘若……再有一次这般之事呢?她是无心之失,可也不是每个无心之失都能轻轻揭过。
怀真道:“有些错儿是可以被原谅的,可有些不能,何况我怕,将来我仍会犯下这样的过错儿。其实我明白三爷的心意,三爷的眼界比我高远太多,就如船行海上,你我同舟,我所能看见的,大概只有这艘船上的光景,可三爷看见的,除了船外,却还是整片的海疆,以及风雨阴晴。”
唐毅目不转睛地望着怀真,沉静的眸子里隐有微涌,晴光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