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佟国维提起那告状的大汉,乾清宫里又是一阵沉寂,众人的心思都放到了康熙身上,没人敢在这件事上自专,都等着皇帝的意思。
等了良久,终于听到康熙叹了口气,却没给出自己的意思,反倒是看向了自福全等人进殿后便沉默不语的太子和大阿哥,沉声问道:“太子,老大,你们有什么想法?”
大阿哥刚刚被太子一通抢白后正急于在康熙面前挽回颜面,此时听康熙点名问话,便抢在太子开口前回道:“皇阿玛,依我大清例律,越诉者无论所告是否属实,都要罚笞五十,似这等冲突仪仗的,更要问罪杖刑发配。”
大阿哥以为康熙定是恨极了那刁民,大清例律里正有相关的处置规定,大阿哥忙不迭的便将这些说了出来,满心期待康熙会赞同,谁料康熙听了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转而问太子:“太子,你也这么认为吗?”
太子却摇头说道:“皇阿玛,孤以为大哥所言不妥。那刁民虽然按律当重罚,然而事有轻重缓急,如今那刁民闹事已然搅得满城风雨,此时若是重罚了那刁民,虽是按律行事,然而百姓多是愚民,知晓刑讼者甚少,怕是不能体会国法严明,反倒滋生了事端。孤以为,这刁民杀不得也罚不得,委实难以论断。”
康熙听了这话赞许的点点头,对佟国维说道:“二舅舅,太子此言深得朕意。”
佟国维闻言却是松了口气,心里对太子也有些另眼相待。从前见太子与索额图关系亲近,行事做派全然都是索额图的影子,虽无大错,却少了储君的气度。如今却是大大不同,言语间多了分考虑周详的谨慎,和大阿哥比在一处更是高下立现。
他心里也是赞同太子的意思,之前会提出来,也是怕皇上因为对那小民的愤恨而影响了判断,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如今见皇上虽然情绪还不稳定,却已经能够冷静处事,佟,兄弟二人都感到一阵宽慰,只要皇上没有被怒火影响过大失了冷静,他们这些做臣下的,做事便会轻松多了。
此时康熙复又说道:“二舅舅,朕想让你带着老大一道好好查一查那刁民。若他所言属实,确系戴梓的家仆,此番告御状实为替主家喊冤,朕便法外容情免了他的罪状,还会厚待于他,彰显仁德。可若是他所言有虚,全系背后有任居心叵测兴风作浪,朕绝不会轻饶!”
大抵每个皇帝都免不了疑心过重的毛病,康熙也不例外。更何况此人的出现十分蹊跷,他说戴梓合家罹难只有他侥幸逃脱,这话便让人不由得生疑。即便此事属实,他又是如何从去往盛京的路上回到京城,何时到了京城,都接触过什么人,那日忠烈祠前的老百姓何其多,他又是怎样能够冲破人群挤在人前告状?心情渐渐平复之后,这些疑团也慢慢浮现在了康熙的心头。
佟国维闻弦知雅意,明白了帝王心中的疑虑,恭敬的回道:“奴才谨遵皇上的吩咐,定会将此人查个水落石出。”
相比于佟国维的体察上意,大阿哥则后知后觉得很,刚刚他抢在太子前面回答的话并不为皇阿玛所采纳,谁知道转眼皇阿玛却委派了他和佟国维一起调查这件事,并没有委派被夸赞的太子,大阿哥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忙跟在佟国维后面回话:“儿臣一定不负皇阿玛所望。”
康熙这才点了点头,老大还是需要历练,佟国维心思细腻又忠心,这次他让老大跟着佟国维一道调查,也是希望老大能从佟国维身上学到些细腻的心思,尽早摆脱明珠的影响才是。
安排好了佟国维和大阿哥调查那告状赌咒的刁民,康熙这才对福全说道:“王兄,大舅舅,核查八旗军功一事最为棘手,朕也倍感头疼,少不得要和皇祖母商量一番,此事容后再议,王兄还要多上心,如今能替朕分忧此事的,只有王兄和大舅舅了。”
福全和佟国纲二人忙称不敢,只道定会尽心为皇上分忧,心里面都清楚,看来皇上的意思,是让于成龙负责调查劫杀戴梓的真凶,让佟国维和大阿哥负责核查告状之人的身份,而他们二人与太子,只怕是要被委派处理八旗流弊这最烫手的山芋。
福全等人领命退下后,康熙让太子和大阿哥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问安,这才又发了密旨给江宁曹寅,若江南有人借机生事,康熙许了曹寅先斩后奏出调绿营兵的权力。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康熙的心情却依然没有半点的轻松。大旱三年啊……康熙沉默眉头紧锁,此时,怕是只有一场甘霖,才能搬开康熙心头的这块大石头了。
而此时太子和大阿哥已经到了慈宁宫,一路上的心思虽然没有太子细腻,却也不是真的蠢笨之人,这些日子的御前奏对,不需要旁人评说,他自己也发现了,他与太子之间的高下已经越来越清楚。每每自己心里已经反复揣摩了良久,可听了太子的回话,他也发现,自己的想法委实太过浅薄。
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让大阿哥觉得不堪和难受,仿佛从前他所感到的委屈,都是他自己的无理取闹一般。这样的心理落差,叫大阿哥全然没了往日里和太子斗嘴的心思。
而太子则是一门心思的想着如何皇阿玛的吩咐,八旗军中流弊眼下是非除不可,可如何才能在除流弊和稳八旗之间得到两全之法,太子此时毫无头绪。一门心思想着这件事,太子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理会大阿哥。
二人各自想着各自的心思,等到了慈宁宫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