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吓昏的总督大人被师爷给极力摇醒后不久,原本聚集在江宁府准备间驾的江南大大小小的官员一窝蜂似得都涌向了总督府。查清楚龙舟上那百余个流民所代表的意义后,这些人都再也坐不住的聚在一起寻找对策了。
“总督大人,左右那投河之人口口声声只是咬住那县令和学官害得他家破人亡不放,依卑职看,此事大可不必非要和征税联系到一处。只要奏请皇上重重处置了那县令和学官,这件事便尽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征税什么的,本就与这事儿风马牛不相及,咱们何必在这儿杞人忧天呢?”见众人都不说话,苏州知府仗着胆子说道。
杭州知府听了叹气摇头道:“话虽如此,若能这么简单的了解此事,这漫天的乌云便都散了。可是,各位也都瞧见了,那长江可都干了!小小的一个草民的冤屈,就能弄得偌大的长江干涸,这话说出去,各位能相信吗?”
苏州知府听了脸色也是变了又变,问道:“那您的意思是?”
“查不查清楚什么冤假错案不是重点,重点是如何能解决这长江干涸的问题。惹出这样的□□烦,那县令和学官死有余辜,可是如果砍了他们的脑袋,和长江还是没有恢复如初……”杭州知府顿了顿,苦涩的继续说道:“只怕皇上就要扩大范围,把山东抗旨征税的事儿给一并处置了——毕竟,那一船的流民可都是证据!若是再没效果,皇上只怕要翻旧账,那咱们江南,可也难逃此劫啊!”
这话说完,所有人都忍不住晃了两晃,思忖话中的意思之时,大厅里便只能听到彼此间紧张的呼吸声了。增收赋税这种事虽然全国上下都在做,但像山东这种竭泽而渔的情况却还是少数。尤其在江南,官府、乡绅和佃户间的平衡维系多年,有世族乡绅在中间调和,官府的增税也都在农户们所能承受的范围内,多年来除了天灾深重的那几年,江南鲜少爆发流民之灾。
“山东这些人真是鼠目寸光!”扬州知府恨恨的说道,随即转头看向总督大人,急道:“大人,真的没办法将这把火不要从山东蔓延到咱们江南吗?大人与曹大人一向交好,不知道曹大人此刻有没有法子从中周旋?”
曹大人指得就是曹寅,总督衙门和织造府同在江宁,两位主官的交情也十分亲密,扬州知府此话一出,仿佛给刚刚还六神无主的江宁总督吃了颗定心丸,只见他的眼里立刻便闪过了一抹惊喜。
“不错,你说的有理。各位,如今皇上就在织造府,到底皇上对这事是个什么章程,只怕没有人比曹大人更清楚。我这就派人去织造府打听消息,而且在这把火还没烧到咱们身上时,我还要请各位尽快回去好好敲打一番底下的人。如果一旦开始调查咱们这一亩三分地,我希望诸位不要留下任何的首尾才是。”略微恢复了些镇定,江宁总督的脑袋终于从浆糊状态清醒了过来,思量了一番可能的纰漏后,他如是吩咐道。
在场的众人全都应了,这才纷纷散去,派人去各自治下的县衙叮嘱了一番,叫他们各自清查账目,务必不许留下任何加派赋税的蛛丝马迹,至于这些县令如何叫来本地的乡绅与他们沟通,这些乡绅又如何回去叮嘱名下的佃户,琐碎的诸如此类的事几乎同时在各村镇上演。
江宁总督派人去织造府打听消息的时候,曹寅正与佟国维、李光地一道与康熙在书房中讨论这件事。圣驾一到江宁就发生了这样的事,等到曹寅终于从佟国维和李光地的口中了解到了山东境内的全部事宜后,他的脸色也慢慢的变了。
佟国维和李光地也是惴惴不安,他二人之前给康熙出了主意,以安抚地方为主,暂且将处置一事都按下了。如今竟捅出了这样的篓子,他二人面对干涸的长江,心中却是翻起了惊涛骇浪,彼此的脸上都不好看。
曹寅也是立刻便将重点从那年轻人所喊的冤案身上转到了山东的假传圣旨征收钱粮的身上,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脑袋飞快的转了起来,无论如何,这事儿千万不能从山东一省扩展到江南,万万不能!
等到康熙苦涩的开口问话,心中一直琢磨此时的曹寅便第一个开口说道:“皇上,此事非同小可,自古以来天降异象都需祭祀酬神才能破除。为今之计,那跳江之人既然口口声声喊冤,不如派钦差亲往山东调查这所谓的冤案,如果那人所言非虚,便着人将那犯官押解来河边,杖杀祭神。也许,能解此祸也未为可知。”
不约而同的,曹寅的想法也和江南的大小官员一样,尽可能的将这件事只扣在那县令和学官冤杀百姓的身上。然而他的话音刚落,没等佟国维和李光地说话,康熙重重的叹了口气,有些沧桑的说道:“子清,你不了解此事。那个季怀安,今日喊出的是他家人的冤屈,但是当日拦舟之时,他递到朕手上的证据,是山东官吏抗旨征纳钱粮的纳税单。朕知道,他虽然嘴上没提,但他企图自裁之时,心中所想可绝不仅仅是他嘴上说的那些。朕有种预感,如果不能解决大局,即便是将那两个狗奴才千刀万剐,这长江只怕也难以恢复原状。”
不得不说,经历过了文庙惊雷与忠烈祠飞雪这两件事,康熙终于慢慢摸索出了些感觉,遇到天罚这种事,越是想勉励遮掩,结局就越惨烈,不将事情连根拔起,这天罚,便不会结束。这种感觉,同样身为京官且经历过那两件事的佟国维和李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