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陆鹰儿叹了一口气,又去看老婆的脸色。那朱珠儿难得没有摆出凶神恶煞的表情,朝着陆鹰儿招了招手,两个人收拾收拾碗筷就走到了屋外。
这天傍晚,天气稍稍凉快点儿的时候,运尸的队伍终于出了大业坊。
三驾牛车,插着白纸做的引魂幡,拉着八具杉木皮钉成的薄皮儿棺材,慢悠悠地往南边的启夏门走去。
赶车的陆鹰儿沿途泼洒着用茴香、艾草、桂皮等混合熬成的汤水,浓烈刺鼻的香气既掩盖了若隐若现的尸臭,又提醒了远处的行人,不要靠近过来,自寻晦气。
宽敞的街道上,再没有半个行人,实在是安静得出奇。静得简直能让棺材里的叶月珊,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她知道,尽管陆鹰儿和朱珠儿以安全为由,百般阻止,可叶佐兰一定还是悄悄地跟过来了。此时此刻,他应该就躲在牛车行进路线附近的小巷子里,亦步亦趋地,只为了亲眼目睹车队平安出城的那一瞬间。
突如其来的苦难,过早地夺走了这个自己唯一的兄弟心里的天真与幻想,却也慷慨地给予了他隐忍世故的处世之道——这恐怕是连国子监都无法传授的人生经卷罢。
然而儒学尚且需要寒窗八年,才能大成;而真正参透人世这本经卷,又需要多久呢?
叶月珊实在没有任何的头绪。
而且,还有那个人——
叶月珊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唐瑞郎的身影。
佐兰对于他又该是何种态度,而他是否还在念着佐兰,日后他们两人又是否还会有再见的机会?
无论如何,盼只盼苍天不要再苛待佐兰……
她正想到这里,牛车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有人在她的棺木上轻轻地敲了两记。
是瓦儿打的暗号,意思就是启夏门已经到了。
叶月珊顿时紧张起来,死死地绷住脸,闭紧了眼睛。
临行之前,朱珠儿曾经给她作为伪装,扮成了少年模样,又将她的手和脸抹上□□、画上淤青、洒上点点鸡血。因此即便是简单的开棺查验也不怕。
不过事情似乎比她想象得顺利许多。
没过多久,牛车再度开始了前进。瓦儿又在棺材上轻轻地敲了三下。
他们出城了。
离开了启夏门,便意味着离开了大宁皇朝气势恢弘的诏京,离开了叶家定居了十多年的家园……
也离开了叶佐兰,离开了爹与娘。
从此人海苍茫,各寻舟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