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听到她立即回答他,他丧失了最后一丝耐心,随手一抬马鞭,鞭子的一端指向那些年轻男人之中穿着最为华丽的一位。
那个被他指着的男人穿着一身华贵的蓝色狩衣,织物的表面在日光的映照下似乎还浮现出隐约的暗纹;他的袖口、衣襟的下摆、护甲的边角还缀着金色的流苏,皮肤白皙、长相俊美,蓝色的短发上发绳的金色流苏在那张俊美脸孔的右侧垂坠下来,刚巧压住鬓角,偶尔会随着林间穿梭而过的清风而轻轻飘动。
从外形看,完全是不应该出现在奥州的山道上、而是应该端坐在平安京的宅邸之中,在花枝上绑上优美深情的和歌、邀约贵女夜间相会的,无比风雅的贵公子。
……从那种风姿来看,他应该是即使和平家那位樱梅少将相比也丝毫不差的殿上人才对,却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九条则子的身后?!
“你是何人?”他冷冷地冲着那个男人问道。
那个穿着蓝色狩衣的男人一瞬间似乎显得有点讶异。他的目光一闪,随即从九条则子的身后缓缓走到了她身旁。
“啊哈哈哈,我吗?我是泉御前的家臣,三条。”他说。
藤原泰衡一瞬间愣住了。
不,并不是因为九条则子这么一个小小的侧室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不知何时也豢养了这么多家臣这一事实让他震惊。
他所震惊的,是——
那个自称姓三条的年轻男人,声线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
……她是,故意要这样做的?!
那些平安京中贵公子擅长耍弄的把戏,他当然也知道。和贵女甚至是贵妇之间暗中幽会、天明之前再离去,只在枕边留下一根花枝和一首和歌这样的fēng_liú雅事,大家都不以为忤,甚至还觉得是茶余饭后绝妙的谈资,都津津乐道于这样的韵事;好像只要表面上遮遮掩掩道貌岸然,私下的那些fēng_liú事就可以被大家所宽容一样。
……不过,他也并没有听说过哪位贵妇,竟然还敢把自己的情人公然弄到身边来做家臣的。——是九条则子的胆子太大,还是她背后的镰仓殿已经这么不把奥州藤原氏放在眼里,打算继续制造更多的事端来挑战他的神经?
他不悦地皱起了眉,冷冷说道:“我不记得自己为她任命过什么家臣。”
然后,藤原泰衡注意到那位年轻男人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温和从容得令人想要一马鞭抽在他脸上的笑容。
“哈哈哈,因为在下并非由您所任命啊。”那位自称姓“三条”的年轻男人这样回答道。
藤原泰衡冷笑了一声,“我看,拥有这般的外形,堪比他们平家的樱梅少将——你也算是个难得的俊才了,难道就甘心为她所驱策吗。”
那个穿着蓝色狩衣的年轻男人露出了短暂的惊讶神色,很快又温和地笑了起来。
和藤原泰衡的冰冷而充满侵略性相比,他就像是另外一个极端,温和、风雅、从容,即使被这样挑衅而直白地提问,也回答得十分平和,就像是没有听出来泰衡话语里的讥刺一样。
“啊哈哈哈哈,在下可比不上名声在外的樱梅少将啊。”
虽然这么说着,然而他显得好像真的很高兴似的。
……大概是很高兴被人比喻作美男子吧?
藤原泰衡:“……”
九条则子:“……”
最后还是藤原泰衡身后的某位随从及时出声,才解开了这种突然沉默下来的尴尬气氛。
“泰衡殿……现在假如再不赶往无量光院的话就要迟了……!”
藤原泰衡:!!
他的面容一凛,随即左手微微一紧,绕在腕上的缰绳不知何时就又重新回到了他手中。他一绰缰绳,座下的马儿就微微转了个方向——像是打算要绕过站在山道正中央的九条则子,继续前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