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国探出头看了看,发现确实轿子过不去,只得下了轿子,将官袍的前襟撩起,扎在腰间,在亲兵的保护下向衙门走去,他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惊恐的面容,耳边出来陕西口音的喊杀声,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恼怒,宛如噩梦一般。
李东国好不容易穿过空地,身边的亲兵早就给挤的东倒西歪,只剩下头目和另外一个手下还在替他竭力遮挡,刚刚进门,门内就涌出一群人来,亲兵们虽然竭力阻挡,李东国还是被一个蒙头汉子撞了个踉跄,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再也忍不出胸中的愤懑,尖声骂道:“不长眼的狗奴才,竟敢冲撞本官,快拿下杖责五十!”
可让李东国意想不到的是那蒙头汉子竟然跳了起来,骂道:“没长眼的东西,没看清老子是谁——,咦!这不是李大人吗?您怎么来了?”此时那蒙头汉子头上包裹的布脱落下来,露出一张胖乎乎的圆脸来,竟然是平阳的守官,知府何厥中,只是此时他身上并未身着官袍,而是一身褐色短衣,看上去不过与一个贩夫走卒并没有什么两样。
“何大人,您为何做这般打扮?”
看到李东国诧异的目光,何厥中老脸一红,随即苦笑道:“李大人,陕西兵哗变了,流贼进城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何大人,你可是平阳府的父母官,守土有责呀!”李东国惊讶的问道:“城里除了陕西兵也还有其他军队,怎么能弃满城百姓士绅不顾而走呢?”
何厥中被李东国这番质问说的脸上时红时白,尴尬万分,他苦笑着答道:“李大人,城内那些主兵都是些什么货色你我都是知道的,哪里抵挡得住那些与流贼鞑子见惯了阵仗的陕西兵?你这分明是驱稚子以抗壮夫呀。你我还是快走,保住自家性命要紧,晚了就来不及了!”
李东国见何厥中去意坚决。口气变得森严起来:“何大人,城内除了陕西兵以外。还有一千多主兵,我衙门里的巡防营还有五百人,乘着流贼还没完全进城,还是有一搏的机会,要不然大人就算今天跑的过流贼,难道他日还跑得过朝廷的斧钺吗?“
听到李东国口气中的威胁意味,何厥中的脸色变得一片惨白,的确按照明代的法度。某城某地的守官如果失陷城池,本人殉城而死的话,一般朝廷都会加以封赠,家人亲族也不会受到牵连,还能得到点好处;可如果弃城别走的,不但自己性命难保,家人亲族也会受到各种牵连。他也不是不知道这些,但人到了危机关头,求生的*压倒了理智,此时被李东国当面捅出来。他也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了。
“好吧,李大人,那本官也只能拼死一搏了!”何厥中脸色惨淡的向李东国拱了拱手:“李大人。在下若有不幸,还请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照看则个!”
“何大人无需担心!”李东国见何厥中这幅即将上刑场的模样,不由得暗自担心,俗话说将乃军中之胆,像何厥中这幅模样,又有哪个士兵会愿意跟他上阵?李东国想到这里,便低声向其打气道:“何大人,我衙门里还有十五万两银子。都是去年年底都没有解到京师的,待会我给你拿五万两来。用来犒赏将士,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定能打败流贼!”
“当真?”何厥中惊讶的看着李东国:“这可是担了天大的干系呀!”
“若是让流贼进了城,这些银子反正也都是便宜了他们,还不如用来犒赏将士!”李东国拱手道:“我现在立刻回去调配银两,这边便拜托您了!”
“好,好!”听说有了银子,何厥中的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他咬了咬牙道:“这次如果能打败流贼,本官一定联合诸位同僚一同上书朝廷,替李大人分说,决不让李大人一个人担这份罪责!“
平阳府东门城楼,李自成站在城楼上,看着城内四处的火光,和一阵阵陕西口音的“献城“声,面露喜色:“侄儿,你这招用的好,不费一兵一卒,就让一千多官军倒戈相向,要不这平阳府可没这么容易拿下来!”
“叔父谬赞了!”李过笑道:“其实侄儿哪里想过用计,只是听那被俘的小子也是米脂口音,觉得都是乡党,有些下不去手。后来又听他们说都七八个月没关饷了,想起叔父您原先也是驿卒,大伙都是穷汉子,没有活路才做了这行,何必自相残杀呢?”
“说得好,大伙都是穷汉子,没有活路才做这行!”李自成笑道:“这两句话就能抵得上千军万马!来人,把这两句话传下去,让大伙高声呼喊,只要放下刀枪站到路旁的,就不杀!”
李东国回到衙门,好不容易才召集了两百巡防营的,先每人发了五两银子,约定将流贼赶出城外每人再发十两,斩首一级的赏银三十两的重赏,然后才将五万两银子装上大车,一路往知府衙门赶去。到了知府衙门才看到何厥中已经换了一身官袍,里面穿了一层皮甲,也召集了四五百人,李东国立刻先发了两个月的饷钱,然后将先前的赏格重新说了一遍,稍微提振了一下士气,才一路往东门赶去。一路上随处可见三五成群的陕西乱兵,穿行于洞开的高门大户之中,手上提着明晃晃的火把刀枪,身上是大小不一的包裹,马后是劫掠而来的妇女,横卧的尸体血迹遍地都是,惨不堪言。
“何大人,小不忍则乱大谋,先不要管这些,打败流贼夺回东门要紧!”李东国对何厥中低声附耳道:“只要夺回了东门,这些不过是癣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