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晚春时分,庭院里的两颗山茶已经吐出花朵,满是沁人的香气。杨嗣昌走了两圈,停在山茶树下,闭上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只有在这个时候,杨嗣昌才能暂时摆脱那些让他烦忧不已的局势,让敏感的心灵平静下来,感受着生活中的美。
一阵北风吹过,带起檐角的铁马发出叮咚声,将杨嗣昌从遐想中惊醒了过来,重新回到现实中,开始考虑起眼前糟糕的形势,不时叹口长气。彷徨了许久之后,他低着头,重新回到屋内,在书案前坐下。
目前,江北、湖广、四川、陕西、山西、河南、山东、河北,几乎半个中国都发生着各种各样的灾害,被赋税和自然灾害压迫到了死亡边缘的人们纷纷聚集成群,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寻找着一线生机。即使是长江以南,湖南、江西、福建等地也有灾害和骚乱,甚至像苏州和嘉兴这样的鱼米之乡,朝廷赋税所基,也遇到了百年难遇的旱灾、蝗灾,粮价暴涨,不断出现百姓聚集成群,公然抢粮闹事。但最让杨嗣昌忧虑的还是李自成、罗汝才等几股悍贼,年初李自成突然攻陷了河东地区的首府平阳,虽然河东巡盐御史李东国临机处置,从朝邑调来陕西兵不久后夺回平阳,但城中的财货、盐、军资、以及近万头牲畜皆为李自成所有。实力大增的李自成随即东下,经由太行八径中的轵关陉,出其不意的直抵河南省的怀庆府城下,虽然怀庆知府闭门坚守,保住了府城,可城外的财货人口皆为李自成所有。不久后曹操也带着其他十余股流贼翻过太行山,与李自成会师,一时间明军的部署大乱,不得不重新调整兵力,打算将流贼消灭在河内一带(古代河内郡,今日河南北部、河北南部和山东西部,黄河凹处北岸以东)。
身为兵部侍郎,杨嗣昌对于这一计划却并不赞同,或者说他根本不认为这个计划可能成功。在当时的帝国高级官僚之中,他是少数几个认识到爆发于陕西的这场大起义是对帝国的致命威胁的人,尤其是李自成与曹操等人越过太行山,踏上中原西端的河内之地后,向东、向南、向北都已经没有大的地理屏障阻挡他们的马蹄,而这里的财赋正是帝国存在的根基。在这样一大片平旷的战场上,想要取得对流贼决定性的胜利,官军一方就必须有更高的机动性,这就是为何他力主将刘成所领的蒙古骑兵调入中原,讨伐流贼的主要原因。当然从私心上讲,如果杨嗣昌的提议通过了,那身为兵部侍郎的他就有很大的可能出外担任督师,毕竟他的父亲杨鹤对刘成有提拔于行伍的大恩,从文武一心的角度上看杨嗣昌具有别人无法比拟的优势。
“老爷,外边有人求见!”
“什么人!”杨嗣昌抬起头来,脸上露出厌烦的表情。
“他自称姓刘,名成,说是先老爷的旧部!”
“刘成?先父的旧部?”杨嗣昌惊讶的站了起来,旋即笑道:“好,好,当真是说到曹操便是曹操,快请他进来,请到后堂上茶,莫要怠慢了,我待会就到!”
“是,老爷!”
刘成坐在花梨木靠椅上,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这可能是他所见过的官职最高的帝国官员的内宅了,即使是洪承畴,也是在两三个月前才得到了兵部侍郎的加衔,而杨嗣昌的今年才四十出头,不难想象房间的主人的前程有多么远大了,兵部尚书、大学士、首辅等一系列耀眼的头衔正在等待着他,而这间屋子里却朴素的出其,唯一的装饰品是墙上的那副对联:“柳营春试马,虎将夜谈兵。”倒是颇为附和主人的身份。
刘成正看着那副对联,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赶忙转身行礼道:“末将参见侍郎大人!”
“刘总兵请起,请起!”杨嗣昌的态度十分亲热,全无当时高级文官面对武将时的倨傲,他甚至抢上几步,将还没有行礼完毕的刘成扶着站起身来,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笑道:“刘总兵果然是一表人才,先父在狱中时曾经感叹过,刘总兵处众人之中,便如鹤立鸡群,虽得罪于圣上,但能为国家选拔一人才,庶几在泉下有颜见二祖列宗呀!”
“不敢!杨公如此谬赞,末将如何当得起!”刘成听杨嗣昌提到杨鹤,饶是他脸皮厚比城墙,脸上也不禁有几分热,杨鹤不管于别人如何,对自己的确有栽培之恩,而他的失败虽说与自己没有直接关系,但杨鹤还没完蛋,他就投奔到其政敌洪承畴门下,虽说是为了自保,但怎么说也不太厚道,还是有愧于心。
“哈哈哈!”杨嗣昌笑道:“总兵破老回回、革里眼;救宁夏城,杀虎墩兔憨、卜失兔二酋!乃是告捷太庙,裂土封侯的大功,你若是当不起,何人当得起?只可惜先父未曾亲眼得见总兵如此威风,若是泉下有知,想必也会瞑目了!“
“刘某能有今日,多亏了杨公提拔于行伍,只可惜世事难料,不能报恩于万一!“
“刘总兵能有这番心意,也就好了!”杨嗣昌笑道:“再说先父行事大公无私,若是总兵能够多杀贼寇,有功于国家,便是报了先父的恩了!”
刘成听到“多杀贼寇”四字,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响,赶忙低头答道:“侍郎大人教训的是!”
“刘总兵!“杨嗣昌笑了笑:”你是先父选拔的人才,我如何敢以下属相待,以后若是没有外人在场,你我便以世兄弟相称!“
“果然是戏肉到了!“
刘成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