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起动作一滞,犹豫再三,终是放弃了继续追击“穷寇”,她转过身。
却见到了姒姜他们冲奔上来,他们在一片火燎烟熏之中不断地喊着她,找着她,这种担心跟紧张是发自肺腑、拥有着能够灼烫人心的强烈力度。
终于,他们一路摸索着走近了,当看到了站在烽火之中的那一道铁骨纤影时,霎时浑身一滞,眼睛已经红得快要落下泪来了。
姒姜跟谢郢衣都黑熏着一张狼狈的脸,瞠大眼眸怔怔地盯着她,姒姜这边反应更快一些,他怀中还抱着一个襁褓便一跃似风掠过落在了她的身前。
“白起,你、你没有事吧?”他双眸莹着水直颤,伸出一只手在她身上摸来摸去,她玉白的面颊溅上了血点,身上的衣服也不再整洁完整,多处破损,他生怕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了重伤。
谁也不知道,谁也无法体会,当他听到守在城门处的守卫说她独自一人被关在城门外对敌之时,他如遭雷殛,只觉他的那一颗心刹那间被人狠狠撕裂了。
他苍白着一张脸,怀中还抱着躲了好几波暗杀的赢璟,他垂眸看了一眼,孩子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天真无邪地看着他,倒是没哭也没闹。
他当时在痛极怨恨之后,竟产生了一种极为恶毒的想法,他想,倘若陈白起真的为了守护赢璟与咸阳城而死了,那这小鬼活着也便没有什么价值意义了,他会……抱着这个小鬼一块儿去给她陪葬。
他视线扫过城门处的所有人,满心黑暗狰狞,只想着拉着在场所有的人下地狱算了。
他森冷着声音让他们打开城门。
他不停地咒骂着他们的绝情、喝斥着他们的自私、也指责着他们贪生怕死,他就像站在道德顶端的人用锋利的言语在一刀一刀地切割着他们的内心。
每一个在场的战士都亲眼目睹过太傅的英姿与担当在前的悍勇,那一幕在他们心上留下了深刻且永不能抹灭的印象,这些人或也心虚、也存在愧疚,最后在一片沉默后,他们似有了决定,排开了对战的阵势,没有太过坚决地阻挡姒姜推开了城门。
稽婴在后方,盯着姒姜像一个小丑表演一样冷声笑着,但他的喉咙也像哑了一样,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说出来。
所有人这时都觉得,他们已经因为大局放弃了太傅一次,这一次,他们愿为心中的忠烈英义,亦是为了她,奋死一博!
谢郢衣得到消息时来得稍迟,他身边自有巫师相护,但不及姒姜的脚程快,当看到所有城门口所有的秦军像一个个木桩似的僵站不动,而姒姜一人独自推撼着巨石城门时,他墨眸泛起涛天巨浪,哪怕一介文弱,他也咬着牙去到他身边帮着一起推。
当他们终于看到她好生地站在那里,还活着,没有缺胳膊少腿时,那一颗被拧揪发紧的心,终于也活了。
姒姜此刻就像一个抱着孩子终于等到战胜归来丈夫的小媳妇,有太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没事,我也不会有事的。”
当看到姒姜跟他身后几步的谢郢衣时,她脸上凝结成霜的萧杀面具终于破碎裂开,她再看向姒姜怀中抱着的孩子,缓缓朝他们绽开一抹微笑。
“小乖……”
她将剑一插直入地面,缓声道。
“吾主,臣幸不辱命,战胜……归来。”
小乖一看到陈白起,也不嫌弃她一身的煞腥之气,朝着她咧开牙要抱,好似在回应:我家傅傅,是最厉害的!
这小家伙是笑得一脸没心没肺……完全不知道自己险些就被人弄去一道送人头了。
谢郢衣见到陈白起笑了,这才打破迷障似的,确定她就在他不远处,不是幻影也不是错觉,可怜他不会轻功,自不如姒姜跑得快,他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她,动情哽咽地喊道:“圣主,阿芮……”
感觉自己这一次好似真的吓到他们了,陈白起拍了拍他的后背,温声道:“我真没事,一切都好好的,你看,敌人都已经被我打跑了。”
姒姜一愣,见谢郢衣上来便抱人,人一下便酸了,要不是他抱着孩子不方便,他肯定会先一占霸占抱住!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啊。”他咬牙道。
谢郢衣只当风大,充耳不闻。
只有将人拥在怀中,确定她的温度、心跳与呼吸,他才敢确信她没事,那不安剧烈跳动的心才能够得以平复下来。
这时,大部队都随着白马子啻一等人弃逃而一并断臂求生去了,剩下一小部分被幽冥军围困住,被巫长庭斩杀解决,他戴着黑甲罩脖的头盔,面目与身形都不显,他翻马而上,众幽冥军集结列阵。
“圣主,敌军已剿灭,请下达命令。”
陈白起回过头,扫视了一下眼四周,沉吟道:“不必追了,撤!”
“谨遵圣令!”
“咴!”
幽冥军如其名,似黑夜旦生的幽冥,无形之态,无影捕捉,在黑夜之中一尾游鱼得水,如来时那般悄然无息,去时也划水无痕。
姒姜跟谢郢衣都知道她的这一支军队,却不曾见过他们的作战的威势,如今不过惊鸿一瞥,也深感其兵强马壮,显然是一支威风赫赫的雄狮之军。
在幽冥军前步一撤离,那沉重的城门便被彻底打开,咸阳城内的骑兵走卒如同洪水一般泄出,他们带着强烈的杀意与必死的决心,只是最后看到的画面,却与他们想象之中完全不同。
他们看到了伏地遍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