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的夜晚是明媚的,也是充满危险的。
在这个明媚活力又危险的城市呆了整整十五个年头,本地话说得呱呱叫,本地习熟也摸得一清二楚,没有为本地做出多大贡献,但该纳的税可是分文不少地缴了,该尽的义务也尽了—到头来,我和母亲仍是带着外乡人的身份黯然离开。
“以宁,你真要去深圳么?”抱着展程,母亲苍老的脸上有着茫然。
我点头,安慰他说:“放心吧,是校长推荐我去的,只需三个月的时间就会回来。”我向母亲撒了善意的谎。我怎能告诉他,我前脚陷进泥沼里还没拨出来,后脚又已被恶狼盯住,需要付出三个月的时间。
拜纪之扬的母亲所赐,目前我几乎与过街老鼠并驾齐驱。学校呆不下去了,其他学校更不可能要。媒体也不知是闻到了腥味的猫,还是受人指使,成天大报小报地刊登我的“丰功伟绩”,还闹到本地电视台,在每晚7点钟那紧迫的三十分钟新闻中,我一个人就占了近五分钟的时间。在自己所在的小区中更是成了话题大王,简直比当年章子怡坐上成龙的大腿还来得震撼。
其实这些谣言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想当年,比这个更大的风波我都经历了,也不怕暗地里小人作怪。但小区业主们和着物业公司联手逼走我们母子才令我寒心。
母亲气愤之下与他们理论,被我拉住,我冷静地向物业管理公司经理和小区业主代表谈话,“要我搬走也不是不可以。但这个房子可是我妈卖了整整十年的米线挣来的。”想赶我走?可以,但得付出点代价才行。他们自诩为高贵的本地人、文化人,不屑与我这种道德败坏的外乡人同住一个小区,好吧,他们高贵,就得付出高贵的代价。
经过两分钟的谈判,小区业主代表同意再回去与其他业主商量。
当天晚上,业主代表和物业管理公司经理捧了张四十万的支票敲开我的门---第二天,我和母亲离开了那个住了六年的小区。什么都没带,只有身上揣着卖房子的四十万支票,和离婚所得的五万赡养费。
***
离开小区后,在马路边等车时,一个落寞的人影出现在我面前。
我看着马路上来往的行人和车流,向前方招了手,一辆出租车停在面前。
我打开车门,手臂被拽住。
“你要去哪?”
我甩开他的手,淡淡地提醒他:“我们已经离婚了。”所以我要去哪里都与他无关。
他神情复杂而痛苦,“---你在怪我吗?其实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一直在等---”
我不看他,幽幽地说:“我说过,一切凭你的良心。可惜,你的良心只值五万。”十年的感情,只换来五万的赔偿。他身家可是这个数字的十倍、百倍、甚至千倍不止。
“---我---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等你质问我,你为什么就不给我打呢?”
我看着他,有些好笑,“你都已经派出你母亲来对付我了,还有那个必要么?”也不是没想过打电话质问他的,但后来还是忍住了。我也清楚地知道,如果我打他的电话,把姿态放软一点,得到的零头也不止这个数。
可我做不到,就算是我可耻的自尊心在作祟吧,我不想再被看扁。与其与他赌气,还不如说与自己的骄傲赌气。
母亲说我傻,“感情都不要了,还要骄傲做什么?能值几个钱?”母亲的想法我理解,当年,父亲意外身故,得到了几万元的赔偿,却被爷爷奶奶强行占去了。理由是母亲最终也会带着我改嫁,与其把钱分给我们母女,还不如留给自己,反正女儿又靠不住。为了赌一口气,母亲也没要那笔钱,带着微薄的积蓄和我,踏上庞大的打工队伍中。
打工路上的艰辛是无法想象的,尤其是带着个孩子,当时母亲时常对我说一句话,“骄傲不能当饭吃,该争的时候就要争,何必与钱过不去?”
我想,我应该像母亲多些吧,仗着年轻气盛,为了所谓的骄傲固执地与庞大的赡养费失之交臂。以后老了,也会走上母亲的路子,悔不当初。
纪之扬还在痛苦地质问我,“为什么不打电话质问我---你那么聪明,你应该知道,我不会那么无情的---”
之扬的心思,其实很好猜。
他并不是无情之人,他之所以要他母亲出面,只不过想刻意刁难一下我。这世上,谁不爱钱呢?他料定我会为了赡养费而质问他。
而在质问他后,他却深情款款地对我说,他不同意离婚,他还是爱我的。再来,我受他的感动,继续做他的妻子。再然后,我继续与朱颜斗智斗勇,或是与他母亲明里暗里火并。
我吁口气,虽然非常不甘心,但事情都成这样了,再多的愤怒和失望都无法弥补心头的空洞。对纪之扬,我无法大度原谅他,但也做不到报复。冷眼旁观世间百态,仇恨是把双刃剑,一个弄不好,就会害人又害已。我不想为了仇恨而弄伤自己。
我是市井小民一个,被大人物给阴了,也做不来鱼死网破。我挺珍惜自己的小命,才不会让不相干的人把自己的人生弄得越发混乱。
斗不过,总躲得过吧。
至于纪之扬,还是老话一句,我不后悔与他相识相恋并走到一起。
他的背叛,我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但他在离婚时的所作所为,才彻底让我寒了心。不管他是出于何目的。
母亲也说的对,为了那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