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王怜惜地望着眼前徒儿,心里几分难受,一句话凝噎在喉,却是始终未曾出口。
“楼儿……”幻王轻声唤着,口中干涩,
终是无力叹一句,“莫要往心里去,心魔执念,生来无益。”
楼潇潇低眉,无力笑笑,面色之间,隐有一丝悲凉,“这些,弟子都知道的,谢师父提点。”
“这些日子,劳师父担心,弟子惶恐。”
“无妨,身体无恙便是。”
一抹嫣红自楼潇潇面上逐渐淡出,幻王见状,知她身体无碍,悬在半空中的心也放下了不少。
幻王抬手挑了挑暗淡的灯芯,苍老容颜之上,挤出几丝笑容,“你且安心养伤,之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勿要轻言放弃。”抬头望眼暗夜,起身道,“醒了就好,夜深了,为师先行告辞,楼儿切记保重。”
楼潇潇微笑欠身,“恭送师父。”
江安狐疑地,将那女子从头打量到脚。楼潇潇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躲避着他的目光。江安心中暗暗盘算,这女子看着自己的目光,仿佛是第一天认识自己似的,几分生疏,几分惧怕,然而,看起来,却不像是在伪装。
“安儿,”
出神的当儿,幻王自他身边而过,苍老的声音提点着,“出来吧,莫要打扰师姐休息。
”
江安回神,带着几分试探,向那女子行礼,“师姐保重,江安行先告辞了。”
榻上的楼潇潇微笑示意,气度依旧雍容。
月华清皎,微fēng_liú动之时,沙罗枝叶随舞。在那斑驳树荫之下,一白衣男子扶着颤巍老者,悠闲迈步。
“师父……”
“别问,”江安心中疑虑尚未说出口来,便被幻王一语打断。
老者闭目,长叹口气,“本座知道你要问什么。”
“嗯……”江安倒也识时务,垂手侍立一旁,不再多说。
“十年前,黑白圣石异变,怨灵一族趁机侵袭,欲破印而出,为本座半途击杀,除恶务尽,本座追其残党至转生海,于转生海边见一女子,遍身伤痕,欲往自尽,当时心念生命可贵,故顺手救之。”
“那重伤女子……”江安皱眉,“便是楼师姐?”
幻王点头,“是她。”
一语出后,江安倒也无甚诧异。初见那女子的第一眼,江安便有些惊讶,纵然她尖酸刻薄,可不知为何,自己总能从那清澈的眸子里,读出那么深重的悲伤。
她,是个有故事的人。
江安曾也这么想过,甚至想过与她认真交流,然而那魔女反复无常的脾气,足以令任何想要靠近她的人,敬而远之。
她……暴烈如楼潇潇,竟想过自尽?想破了脑袋,江安也想不出,那该是怎样的一出场景。
幻王的脚步停在沙罗树下,若有所思地抚上古老树干。老人昏黄的眸子里,缓缓映出十年前那初见的场景。
那女子,裹着一层浅浅蓝纱,静立于转生海边。
她立于悬崖之上,游风荡起她长长的裙摆,飘飘然若云中仙子。腰间铜铃随风摇响,叮咚清脆,此时,却多了几分凄然。
她的脚下,是万丈深渊,深渊之下,是翻滚奔腾的灼热液体,血液般嫣红,咕嘟咕嘟不停冒着气泡,那气泡越积越大,终是撑不住,碎裂开来,蔓延出浅绿色的诡异雾气。几只邪魔夜叉,偶尔自血浆中脱出,狞笑着盘旋于女子身侧,又被血浆中伸出的铁链锁住,拉下吞噬殆尽,徒留一声凄厉惨叫。
那女子,捂着胸口,一步一步,踉跄着走向那堆灼热的鲜血,恍惚纵身,绰约身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自云中折下,
转眼间坠入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