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突然露出如此严厉的神色,半秋和半夏哪里见过,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只得伏于地上不敢抬头,也不知道自己此时说错了什么,只是连声请求道,“王子恕罪,王子恕罪!”
江安脸色铁青,径自在房中踱了一会儿,气氛冷冷凝滞着,半秋和半夏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良久,江安踱回长椅,吁了一口气,声音缓和起来,“半秋半夏我便不说了,丫鬟本分,”他抬手,指着洛杉,目光凌厉,“可洛杉,你且说说,你自小习武,日日精进,为的是什么?”
“修武之人,惟愿征战沙场,保家卫国。”洛杉抬起头来,目光炯炯,脱口而出。
“保家卫国,你也还知道!”江安冷笑一声,一掌拍在案上,“我可曾教你战场怯敌,”他抬手,一把将案上杯盘打翻,怒目喷火,直视洛杉,仿佛要盯紧进他的心底,厉声道,“我可曾教你丢弃士兵,我可曾教你临阵脱逃!”
“不曾。”那跪着的少年脸上,竟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他抬起头来,不卑不亢,“王子的确不曾教我这些。”
江安坐于椅上,向后靠去,闭了双眼,声音变得和缓起来,叹一句,“那今日,你又说了些什么?”
“哈哈,”洛杉朗声一笑,站起身来,“我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径自解了手中的剑,一把拍于桌上,“战沙场,撒血泪,谁为他赢了江山万里!”洛杉冷笑一声,“东征月璎,西抗狄戎,昔日陷于栖柠三月之久,弹尽粮绝,东莱倾覆只在一瞬,谁纵马杀出,千里传信?昔日被围乱军,流矢频发,命悬一线,谁血路迢迢,拼死护主?”洛杉咬牙,“王子为防功高震主,激流勇退,兵权早已交出,奈何误信小人谗言,步步相逼!”
江安听言,身形顿了顿,抬手按上洛杉手中的剑,看一眼他略带稚气的脸庞,悠然一句,“文死谏,武死战,自古皆然。”
“王子这是愚忠!”跪着的半夏实在忍不住,大着胆子抬头说了一句。江安看着她被吓得苍白的小脸,忆起自己多年来从未这样对待过她们,心中不忍,叹一句,“起来吧。”
半夏和半秋此时方起身,洛杉扶住半秋,她低头啜泣,不敢说一句话。
“愚忠么?”江安哈哈一笑,转头吩咐半秋重新煮了茶叶,抬手将茶水徐徐倒进茶杯,摆手轻描淡写,“不过是一场仗而已,”他抬头自信,“以少胜多的仗,我打得还少么?”
听罢此话,半夏抿嘴一笑,袖手取了块糕点,递于江安手上,叹一句,“哎……王子。”
江安接过糕点,拍拍她的肩膀,微微一笑,“半秋半夏先下去吧。”两丫鬟虽是一愣,半秋抬手还想要说些什么,被半夏拉住,只好行了礼,默然退下。清心殿内室里,便只留下江安和洛杉二人,江安于内室踱了踱,停在窗前,眼望窗外亭台楼阁,落花流水,良久道一句,“若是我不归……”
“王子!”洛杉惊觉,脱口而出,攥紧了拳头,心里一阵怆然,王子,这次,连您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么?
“若是我不归,你带半秋半夏出宫吧!”江安的眼睛并没有离开窗外的美景,如此不经意的声音,交代自己身后之事,竟如在茶余饭后闲聊般风轻云淡。他摆了摆手,“我若败,留在宫里,大王也必然不会放过她们。”
“王子……”洛杉上前一步,拉住伫立窗前的身影,握紧手中的剑,单膝跪地,“请……”不及他主动请缨,抬眼见江安摆了摆手,“下去吧。”
“王子!”洛杉转过头去,不忍离去,连唤一声,“王子!”江安摆了摆手,没有回头,声音却蓦地转为严厉,喝一声,“退下!”
洛杉熟知王子脾气,多说无益,握紧手中的剑,起身,长叹一声,“哎……”,一声叹毕,便头也不回地出了清心殿。出殿之时,他略微回首,嘴唇动了动,却终于回头狠下心来离开。
夜凉微凉,一轮缺月挂于天际,凄凄寒光,几番叶间滴漏,化作斑驳碎影,散落一地。寒柳烟笼,月斜湛江,江中鱼儿逐水嬉戏,自在逍遥,哪闻红尘紫陌,别绪离愁?宫中零星灯火,相继寥落,江安白衣胜雪,独立清心殿,且煮一杯苦酒,邀一轮明月,叹一声往事,待到明日,举一帆战旗。
清凉月色,更易勾人思绪,欲来山雨,最易撩起前尘往事。
“穆宇哥哥?”墨若薇灿烂如星的眸子盯着他,颦颦轻笑,花间回首,双眸碧波婉转,念一声,“穆宇哥哥?”
江安的脑中瞬间如被千万条毒蛇撕咬,万只蚂蚁啃噬,疼的他抱紧脑袋,翻了苦酒,跪下身来,深入骨髓的刺痛,使他直不起腰来,过往的场景一闪而现,竟然还有那日紫苏诡异的紫色眸子。“怎会……”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滴落下来,他的身体略微抖动着,挣扎向着月色嘶吼一声,“怎会如此!”
踉跄站起身来,步履蹒跚地来到内室,难压脑中翻江倒海,一头扎进被子里,此时竟觉脑中舒畅了许多,他伏在榻上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气,抬头却见眼前雪白一片,不觉晕眩起来,心里叹一句,这几日可是劳心坏了,如此年轻,眼前竟泛起霜雪来,苦笑一句,便一头栽倒,呼呼大睡起来,竟不曾发现那日秦书瑶赠他的锦囊,此时被压在枕头之下,泛起幽幽紫芒。
那日,许久不曾做梦的江安,又做了一个梦,与其说是梦,还不若是昔年情景的重现,勾勒起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