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老的手,隔着栅栏,抚上凝结的血痂。
手指和血迹,都是陈旧的铁锈一般的颜色,涩重而压抑。
一直咬牙不语的苏沙,身子僵了僵,终于痛哭失声。
热泪滚滚落在老人乌黑开裂的手指上,她嘶哑的哭声令四周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凶猛的呼喊。
衙门里头有匆匆的脚步声,似乎正有人要奔出来。
金大使离衙门近,自然听得见,脸色一变,也顾不得再羞辱百里幽,转身向着人群,拎起脚,大喝:“住嘴——”
在他拎起脚,放开百里幽,转身的这一刻。
百里幽忽然抬头。
手一伸。
掌心一根锯条光芒雪亮。
百里幽手往上一捅。
锯条直直向上,捅入金大使叉开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裤裆!
那一声刺入,像熟透的瓜被烈日晒爆,先不过扑哧一声轻响,随即啪地一下,炸开艳艳猩红!
“啊!”
金大使转身和锯条入体几乎同一刻,锯条入体和惨叫也在同一刻,一个呼吸还没完毕的时间,鲜血已经飙射成河。
太史阑的动作就像流水,又像是已经演习无数次,眨眨眼,将人命收割。
惨叫声凌厉,声调因无法忍受的剧痛而颤抖起伏,也像一根锯条,碎割这一刻愤怒的狂喊。
四面忽然出现诡异的寂静。
人们维持着举拳的姿势、拥挤的姿势、前奔的姿势,怔怔看着场中,脸上的愤怒未及收起,换做震惊的茫然。
窒息般的寂静里,半跪着的百里幽终于抬头,面无表情,狠狠一脚踹在了露在金大使体外半截的锯条上。
金大使砰然倒地,鲜血和烟尘同溅,只是瞬间,他的惨叫已经嘶哑不似人声,剧痛之下的人会下意识蜷缩身体,他身子一缩,身体里的锯条便割裂血肉,换来另一阵发了疯般的吼叫。
吼叫声里,百里幽慢慢站直。
起身的一霎,风穿过,一缕黑发扬起挡住眼睛,她眼前忽然掠过很多年前,那时大街流浪的三岁的女孩,穿过她的掌心的钢管,穿入了那个混混的后心。
很多年后,她以近乎同样的方式,杀了她人生中第二个一定要杀的人。
没有武力,但她有智慧,有一双可以升级复原一切武器的手。
三岁可以,十九岁,一样可以。“既然强权说不通道理。”她道,“那就用武器。”
她跨过血泊的金大使,看也不看他一眼,一指那三个囚笼,“有良心的,出来帮我砸了!”
几乎瞬间,便跳出一群人,搬石头拿家伙,扑在囚笼上一声声铿然砸锁。
那群花钱请来围观起哄的五毛党,早已悄悄退去。
人多,人人激动卖力,几乎瞬间,三个囚笼土崩瓦解,众人刚乱糟糟地将三个囚犯扶出来,忽然衙门口有人一声厉喝,“反了!你们!”
众人一呆,一抬头看见北严府尹章丘匆匆步出,后面跟着一大群顶翎辉煌的府衙官员,以及一群武器齐整的下府兵,那些彪悍的士兵雁列而出,脚步肃杀而有力,踏得青石地面砰砰作响。
章丘一眼看见血泊里抽搐将死的金大使,勃然变色,抬起手,指着正大步走向他的百里幽。
一句“拿下”还没出口,百里幽也忽然抬起了手,一把打掉了他的手。
“别拿你的脏手指着我。”她冷淡地道,“你没资格。”
章丘脸色先红后紫,涨得额头上青筋乱崩,厉声道:“放肆——”
“再放肆,也放肆不过你无视民生,倾轧部属,内藏私心,罔顾职责,将我上报的灾情搁置一边,差点令北严一地百姓,陷于洪灾!”
“大胆!”
“再大胆,也大胆不过你推诿饰过,冒领功劳,欺上瞒下,颠倒黑白,令失职者犹自在位,令立功者受刑示众!”
“谁失职!谁立功!”章丘大喊,脸色狰狞,“你说了算?”
“有眼睛的人说了算!”百里幽一指身后挤挤挨挨的百姓,“是明水八村百姓上万人人说了算!漠河坝溃,我和苏沙在哪里?你在哪里?金大使在哪里?漠河坝溃之前,我和苏沙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金大使做了什么?”
“本府无需在此和你辩驳!”章丘看一眼四周人群,人们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的怒火和不屑如此清晰,清晰到他瞬间感到压力如山,而面前似有冲不过的巍巍屏障,他怯懦地退后一步,咽了口唾沫,“灾前本府亲自奔赴漠河坝!灾后本府及时上报朝廷,带领诸位僚属夙夜匪懈全力救灾,及时清理河道加固其余堤坝,安置受灾百姓,诸般事务,周全周到,得朝廷嘉奖!得国舅爷赏赐!你竟然敢在此胡言乱语,妄论本府失职,你这是在污蔑本府,污蔑北严所有尽忠职守的僚属,乃至藐视国舅,藐视朝廷!”
“那就藐视。”百里幽薄唇如线,一抹轻蔑,“就是一群被傻叉骗了的傻叉。”
……
“百里幽!”章丘遇见这种胆大包天油盐不进的货,气得两眼发晕,只好再转话题,“你敢说我们失职?你作为典史副手,漠河溃坝,全城救灾,所有府员都全力以赴时刻,你在哪里?”
百里幽淡淡瞟了他一眼,脚尖一踢已经昏死过去的金大使,“你去问他。”
“本府谁都不需要问。”章丘狞笑,“本府容忍你太久了,今天你自寻死路,你虽狂妄无礼,本府却还要按规矩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