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春雨下过,整座城市变绿了,到处都是飞扬着的柳絮。
这天一早,胡金拿着一张报纸丢给了元庆:“看看吧,又死人了,这帮黑社会真能闹腾。”
元庆在报纸的中缝看见一段公安局发的寻人启事,上面有一张照片,是一个人的面部,脸很长,表情痛苦,刚刚死了不久的样子。元庆的心猛地就是一揪:这个人肯定就是广维手下那个叫野驴的东北人!心中一下子浮现出小军那天过来找他,两个人说话时的情景。
那是一天深夜。元庆跟胡金刚刚睡下,外面有人敲门,声音很轻,元庆一下子就预感到,外面的人是小军。
打开门,果然,小军手扶着门框,笑mī_mī地站在门口,一身酒气。
元庆让胡金继续睡觉,拉着小军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小军坐下,不说话,捂着脑袋嘿嘿。元庆知道他的脾气,他不主动开口,问也没用,就那么坐着听他嘿嘿。小军嘿嘿了一阵,摇摇晃晃地去厕所,灌了一阵凉水,出来,张开胳膊让元庆抱。元庆站起来抱了他一下,闪到一边,问:“咱们几个月没有见面了?”
小军坐下,仰躺着吧唧嘴:“不知道,我觉得像是好几年了。是不是?”
元庆说:“深更半夜的,你来找我干什么?”
小军坐好,瞪着元庆的眼睛,说话的声音阴恻恻的:“我发现了一条狗,一条见利忘义,败坏我一世英名的狗。”
元庆的心像是开了一扇窗,小军说的这条狗一定就是天林了,可是天林还不至于像小军说得那样不堪吧?
“我吴军经历过很多杂碎人,经历过很多杂碎事,我以为人心是可以交换的,可是我错了……”小军垂一下眼皮,继续说,“我曾经把自己的心都掏给这条狗了,可是他把我的心撕碎,吃掉了……从今往后,我不准备跟这个人做兄弟了,人与狗没有办法沟通……”
“你是不是在说天林?”
“你说是不是呢?”
“我不知道。”
“就是他!”小军的一只手慢慢盖在了元庆的手上,“我要弄死他,你帮我,我下不去手。”
“给个理由。”元庆说完,感觉后脑勺上的头发都竖起来了。
“他早就开始吃里扒外了……”小军的眼圈红,眼白也是红的,“早在大龙走之前,他就开始跟广维接触……你不要插话,听我慢慢跟你讲。那天,广维过去给我送钱,我让大龙给他送回去。大龙送完钱,我不在,大龙就把这事儿对天林说了。天林说,广维是个既聪明又有魄力的人。大龙没有说什么,只是对我说,天林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两眼放光,一脸崇敬,像个奴才。当时我没往心里去,我太相信他了,我很小就认识他……就在那几天,他背着我去找过广维,具体谈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能够确定,他知道大龙挨打以后,广维手下的那个叫野驴的人出现过!好好想想,按照他的性格,如果这里面不牵扯到广维,他怎么会去跟那几个打人的人好好说话?而且,大龙出事儿以后,他不止一次地对我说,是元庆的人坏的事儿,这就是给自己脱离咱们这边制造借口呢。那天,他跟我争吵,替广维辩解,说大龙出事儿前后,广维不在当地。我没有揭穿他,我想让他继续表演……实际上,我早就在观察广维的动向,他和他的那帮靠得最近的人一直没有离开,离开的只是几个‘小戳戳’。现在,我不敢肯定野驴是否是受了广维的指派,但是我敢肯定,没有广维提前的策划,野驴不会有那个胆量……”
“先别说什么野驴,先说天林好吗?”尽管元庆也明白了天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他还是想听听小军的想法。
“天林不讲义气,”小军喘一口气,脸色阴得就像鞋底子,“兄弟情谊在他那儿算个蛋。”
“举个例子?”
“十年前他就这样过……当初我们说好要去办一个叫杨大山的老混子,可是他收了人家的一双皮靴,临阵脱逃……”
“哈,你能说点儿幼儿园以后的事情吗?”元庆笑了,感觉小军有点儿太计较。
“你没长脑子?”小军拧了一把嘴唇,“大龙死了,他应该报仇,无论他想要干什么,但报仇是首要的!可是他没有那么做。”
“仇已经报了,大龙自己报的,不需要天林了……”
“大龙糊涂,他杀错了人……可是天林不一样,他知道大龙真正的仇人是谁。”
“现在我也知道了,咱们不需要他。”
“谁?广维?野驴?还是天林?”
“天林不算吧?”
“算一个!”小军的面目一下子变得狰狞起来,“他必须死!不然,大龙在天上不会瞑目。”
“弄死他……我下不去手。”元庆说得是实话,小军在说前面那些话的时候,天林的影子一直在元庆的眼前晃,元庆甚至看见了几年前在入监队楼下的地瓜地里,天林跟庄世强滚战在泥浆里的情景,那时候的天林,稳重又不失勇猛,还带着一股强烈的正气。
“是不是?”小军突然笑了,“咱们都下不去手呢……但是,这笔帐必须给他记着,总有一天要清算。”
“你他妈的吓死我了……”元庆松了一口气,“把野驴交给我吧,他,我可以下得去手。”
“不用你,”小军一笑,“大龙已经死了,咱们都硬硬朗朗地活着,别再找麻烦了。”
“操,和着你刚才说了这么多,都是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