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月洺脱下了聂辰星的另一只鞋袜，发现了一样的冻疮。
她不知道那有多疼，至少它们现在都愈合了，可是她知道，一定是很疼很疼的。
监、狱里不可能会有暖气，冬被精薄，那么冷，脚上的肌肤已经破裂，他还必须要忍受着寒流渗入骨髓的伤痛。
她到这一刻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荒唐，多可恨，生生把自己爱的男人送入监、狱，无计可施，还要自己安慰自己，给他生了女儿，总会博得原谅吧，等他出狱了自己要好好补偿他。
可是这些放在聂辰星仔监狱六年受过的苦来比，简直都是轻贱。
向月洺趴在沙发上，口中细微的吟泣不断从口中溢出。
然后她满满挪动凑到了聂辰星的侧脸，贴近了他的耳际，那只她从汪晨染口中得知，或许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失去了聆听世界的几乎的右耳。
“对不起……对不起……”
寂静的房间中不时传来向月洺的低泣声。
最真实的歉意，最苍白的语言，久久不绝，然而最终只有一个人能听到。
许久，向月洺怕是吵到聂辰星休息，准备去床上拿个被子给他盖上，虽然是暖夏，可是晚风微凉，不注意就会感冒。
抬眸，她发现男人的目光，如同精锐的鹰眸锁着她，如同锁住了她逃避的步伐。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注视的彼此，好像生怕下一秒，就会是世界终结。
在平静的湖面终有涟漪，在平静的气氛也终会被打破。
聂辰星支起身子，眼神有些局促地躲开。
“你醒了。”聂辰星不着痕迹地推开向月洺站了起来。
“嗯。”向月洺淡淡地说，房间一时又陷入了沉寂。
有时候，懵懂装糊涂的生活虽然平淡无波澜，可尚且不会让你觉得疲惫，当有些你刻意去忽略，或者你自以为不存在的事实血淋淋地铺陈在你面前时，你才觉得你一直以来追逐的东西，你虽渴望，但它随时可将你毁灭。
“你的头还疼吗？”
聂辰星看着向月洺的眼神带了些许的悲哀，但是过于阴暗的光线，和向月洺此时心中的哽结，显然让她不足以发现这些。
怎么说呢，聂辰星本来的打算是，这边的项目再跟两天进度，就回到市区去了。
他的过去二十多年，看似充实，其实糊里糊涂。
他想再追求什么新意，却已经没有了机会。
关扬用自己的终身监禁换得了妻女后半生的无忧，而自己注定要被这一层枷锁圈禁。
其实这样的决定，对于关扬来说未必就是最糟糕的。
想他和莫婷之间的婚姻生活矛盾重重，他爱莫婷，可是莫婷回报给他的只能无休止的抱怨和不可能获得满足的贪心，何况还有个小莫灵，继续，无疑是让两个人彼此缠绕，一起痛苦，分离，对莫灵的童年无疑是抹上一块脏污。
不如就此相忘，就像他和向月洺的命运一样。
可是他又怎么可能忘记刚刚在外面医生对他说的话。
向月洺的晕倒并非偶然，应该有过类似的征兆，初步判断为脑血管萎缩，随着时间的蔓延，以后她嗜睡、头痛之类的症状会持续加重，如果没有得到好的治疗，很可能最终发展为脑梗。
而病因，无非就是疲劳过度、作息不规律等等，造成了大脑供血障碍。
他该怎么告诉她，然后再残忍地将她扔下。
他不是没有想过她这六年也会过得补容易，带着一个孩子，而且她根本就没有独立生活过，虽然曾经在那件狭小的出租屋，绝大部分家务都是她包揽的，可是很多细节，却总是需要自己去提醒去弥补。
可是再怎么辛苦，聂辰星也相信绝对不会比自己蹲牢房的滋味难受。
他确实为难了，一边是挚爱和血亲，一边是承诺和责任。
“不疼了。”向月洺像是被抓到偷腥的小猫一样猛得摇头，呆萌的姿态和中学时期无差。
“那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吧，等会儿我叫人给你送点吃的过来，吃饱了才有力气学习。”聂辰星的语气带着淡淡的生疏，却不似之前礼堂外的走廊上那么冰冷。
“不要。”向月洺在他离开之前紧紧环抱住他的腰际。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放开，绝对不能，好像这一放开，此生就会再也没有机会了。
横贯在他们之间的，不仅仅是那六年，聂辰星有一个心结，她确信是只有她才能打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