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乐瑶正站在一树梅花下。
早几日前,这株千台朱砂便鼓出了不少花苞,却是含苞不绽,晴雪说是要等着过年才会开出来报喜的。她还不信,不想一早起来,果见朵朵花苞吐香怒放,沉雪压枝也掩不住那紫红色的娇艳,清芬的香气如瀑滑落,渗入厚厚的雪中,连带那雪都腾着香雾。
满院虽只一株梅花,却将墨翼居点染得春意盎然。
正如自己的心,原本是茫茫的雪海,只于一个不经意的角落绽开了一朵楔,楔暗吐芬芳,渐渐的竟使得这一片雪海变作花海,虽然时不时的有冷风拂过,却仍是清香阵阵,溢满胸怀。
程仓翼早就看到她立于梅树之下,奔了两步,但又停了下来。
一片清白的冰冷中,一层娇艳的紫红如云漂浮着,宛若那个春日里的灿烂桃花。
树下的披着大红羽缎披风的人痴痴的望着那云,偶尔抬手攀下一根枝条轻轻的嗅着花瓣幽香。
清雪伴着花香飘落,在她身边翻舞成淡若珠粉的雾。
他便不敢惊扰她,况他也不知该问什么,本应转身悄然而退,却是莫名的立在原地,看向那雪中的一点红。
“砰砰砰……”
骤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打破了这个清晨的静寂,震得梅枝上的雪簇簇掉落,惊了赏花之人。
早有小丫头飞跑去开门。
一个青衣小厮,闯了进来,也不问人请安,只扯着脖子变了调的喊出一声:“蝎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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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饭,守岁烛。
少了几个碍眼的人,继续着自己期待的合家欢才是杜觅珍心中所满意的。
环顾四周,见儿子一身茜草红的锦袄坐在红彤彤的守岁烛下,愈发显得粉雕玉琢,这心里就泛起一股说不出的甜蜜和骄傲。
谁说她命中无子?她冷笑,和尚道士的话都极不可信,否则汤凡柔虔心诚意的去庙里拜了这么多年怎么连半个子也没求到?
什么叫顺应天意?一切均在人为!
她本是一个外乡财主的庶女,在家并不得**。刚刚及笄,嫡母就托了个在朝廷当大官的人为她说亲。名义上是希望她嫁入豪门,一生荣贵,实际不过为了除掉她这个眼中钉。
做妾虽是她不愿的,因为自己的娘就是妾,连带她也被人瞧不起,她可不愿自己的儿女也受同样的罪。不过据说嫁的人是礼部尚书,膝下只有两个女儿,正妻又体弱多病,搞不好什么时候就死了,二夫人性子文弱,而自己若是挣点气的话……
就这么应了。
也果真如她所愿,初倩柔很快就死了。
礼部尚书夫人的位子空缺,前来说媒的人自然要踏破门槛。
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好在程准怀只一心怀念初夫人,无意纳娶新人。
这可是个好机会,她已有个了女儿,虽然较汤凡柔晚进门,可也算平起平坐了,若趁此生个儿子,到时母凭子贵……
事也凑巧,就在她再次怀孕三个月坐在馨园里沐浴春日暖阳之际,突然听到行走在抄手游廊上的段嬷嬷们说汤凡柔也怀孕了,而且也是三个月……
她当下便手足冰凉,汤凡柔啊汤凡柔,平日见你不声不响,一味笑脸对人,见到我总是热情的称呼“妹妹”,原来却是一只不叫的狗!
心下着急,泄便一阵绞痛,贴身丫鬟幼翠忙扶了她回房,又叫了大夫来诊治。
好在无事。
幼翠当年虽然只有十二岁,却很是会察言观色,她很清楚主子想要的是什么,便好言相慰:“虽然那边也有了,谁知道生下的是男是女,是死是活?再说,能不能安稳的度过这七个月还难说呢?”
初听时,她吓了一跳,不禁重新审视起身边这个只跟了自己四年的小丫头。
为了不祸起萧墙保证“安全”,她特意挑了这样一个貌不出众看似憨厚的丫头,怎知她还有这样的心性?不过她的心亦随之一亮,虚弱却会意的笑了:“刚刚只是身子不适,大概是春天刚到,园子里还有些凉,又在石头上坐了许久……大夫不也是说这前三个月最要小心吗?”
幼翠连连说“是”。
“你还是孝子,要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刚刚的那番……也就私下里讲讲,可别……”
“奴婢知错。”幼翠连忙跪下。
“起来吧,我也不是要责罚你,你还小,不知轻重,不过你既然是我的丫头,我就不能眼看着你犯傻。以后凡事小心着点,别让人拿了把柄。”杜觅珍特别强调了“你是我的丫头”。
幼翠自然心知肚明。
“奴婢一进府就被夫人挑上服侍左右,奴婢自知手笨口拙,怎是服侍夫人的料?承蒙夫人不弃,奴婢感激不尽,只愿尽心服侍夫人……”
“什么夫人奴婢的?这主子和下人若是相处久了,那就跟一家人似的……”
“夫人如此说可是折杀奴婢了……”
杜觅珍微微一笑:“这一家人就好比树与藤,树高则藤茂,树倒则藤亡,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幼翠怎会不明白,忙叩倒在地:“奴婢谨记于心。”
自此汤凡柔那边便总是出些小差错,不是险些摔倒就是突受惊吓,要么就是小病不断身子一直不爽,却仍顽强的坚持到了十月分娩,虽然是男胎,但却是死了的……而与此同时,北院藏珍轩却传出一阵嘹亮的哭声……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程府又添了个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