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书觉得,要是没有每月两次的这个盼头,她多半无法在太子府忍受这么久的时光。她说不定会想办法逃,然后被捉住,说不定会自暴自弃,变成婉桐那样的软包子,也说不定会像邻院的一个姑娘那样,一夜过后,让人发现静悄悄地挂在梁上。
她再不给巧奴那个小团体陷害自己的机会。她学会了有技巧地做活,在掌事婆子姑子出现的时候变得格外卖力,给她们留下深刻的印象,来时殷勤请安,去时积极报备,这样有心人再也无法捏造她的行踪。高级些的管事妇人都是蒙古人。以前流浪的时候,小耗子本来就教过她一些简单的蒙古话,此时她更是用心学,每日和蒙古婆子姑子都说上两句,引得其他汉人丫头另眼相看。
为了洗清自己上次偷食的冤屈,她也小小玩了个手段。一次太子侧妃房里赏下来半壶喝剩的羊奶。几个汉人丫头都喝不惯,奉书声称自己口渴,咕嘟咕嘟全都喝了,当晚便在茅厕呆了半夜,宣称自己拉了肚子。奉书从小生长在豪富之家,各种牛羊乳细点早吃得惯了。但杜浒告诉她,大半的汉人都吃不惯奶品,一吃便要闹肠胃。这样一来,她上次“偷食”奶点的事情,就变得不那么可靠了。虽然冤情并没有昭雪,但她感觉萨仁对她的态度慢慢好起来了。
这些伎俩,有些是她自己悟出来的,有些是杜浒提点暗示于她的。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成了讨厌的大汉奸,但看到巧奴她们一脸不甘、也许还带点妒忌的神情,心情马上又舒畅起来。汉奸就汉奸吧,反正只是一层外皮而已。
她没见过皇孙、公主,可她知道,他们大约都是玩心甚重的孩童,不喜欢好好读汉人的书。因为她每次打扫书房的时候,都觉得那里像是个被台风袭击过的村庄。书本胡乱堆在桌上地上。书柜里塞着小弓小箭,还有小马鞭子。一块块沾了墨的羊拐滚在砚台附近,那是蒙古孩童抛掷玩耍的玩具。桌上浸了墨汁,尤其难除。想来太子请来给他们当老师的汉人儒生也不敢管教半分。
寻常丫环们是不许乱动书房各物的。但有一次,奉书看到一本《孟子》被摊开来扔在地上,纸面上印着一个小靴子印儿,心理难受得像被猫抓了一样。她从小就被教育要敬惜字纸,眼下这么糟蹋书籍,是她忍无可忍之事。她想也不想,就将那本《孟子》捧了起来,掸了掸上面的灰,在书架上寻摸了一圈,和《论语》、《大学》、《中庸》放在了一起。
这一放不要紧,只见书架上还有不少书籍,放置的顺序都颠倒得匪夷所思。《韩非子》居然插在了几卷《资治通鉴》之间,《三国志》居然和《水经注》做了邻居,而《老子》和《庄子》则参商相隔,中间横着几十册诸子百家。
奉书正皱眉,和她一同洒扫的绿叶连声催她:“这里的书是金贵物件,咱们可不能乱动!你别瞎摆了,让使主发现,指不定怎么罚呢!”
奉书心里却起了别样心思,半是看不过去,半是想赌一把,回头对绿叶说:“我偏要动一动,你别管。要是真的罚下来,我一个人担。”
她回忆着父亲和二叔书房里的布置,像做贼一样,这里插几本,那里挪几卷,飞快地把那书架上的书码放整齐了。书房里四壁都是书架。她只理得一个书架,便到了早饭时间。
绿叶急得要哭了,直说:“要出头,让主子看上,也不是这么干的!”
奉书不理她,又理了两排书,这才掸掸手,朝那书架看了一眼,心里的猫爪子总算不是那么挠人了。
直到晚上,也没人来找她的麻烦。第二天,她故技重施,又将书架上的书理了一小部分,依然风平浪静,无人理会她的僭越。到得后来,她每日自然而然地整理布置书架,变成了家常便饭。有时候还顺带收拾一下散在桌上的字帖诗文——写得都一塌糊涂。
奉书心里冷笑:“这书房多半是摆摆样子的。这些皇子皇孙多半从来不留意这里有什么变化。”
可是正当她一边这么想,一边哼着小曲儿摆书时,事情就来了。她忽然听到房门外传来槖槖的脚步声,似乎是硬挺的靴子,而不是丫环仆役的软鞋。接着一个带着笑的女声跟着脚步进了门。
“杨侍中果然说得没错。我儿居然开始对汉人的书本上心了。”
说的是蒙古话。奉书马马虎虎的只听懂了几个词,正愣在那里,琢磨着整句话的意思,便看到一男一女两个蒙古贵族踱进了房,几个从人、怯薛歹留在门外。
奉书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地扔下手上的书本,朝房间内侧连退了几步。旁边和她做活的绿叶一下子就跪下了。奉书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也跟着行礼,偷眼打量进来的这两个人。
她早就被告知了府上各等贵族的等级服色,只看到那男人的腰带,便确定这人是真金太子。她一瞬间有些恍惚。她知道真金太子早就子孙成群,可一瞥之间,他却似乎比父亲还小着好几岁,一副常年骑射的挺拔身材,眉目间颇有英气。他穿着一身汉装,一看之下,便和一个富贵人家的汉人儒生没什么区别,只有左耳上穿着的一枚精巧金环,不动声色地揭示着他的蒙古贵人身份。
而他身边那个蒙古贵妇美貌端庄,珠翠满头,想必是他众多妃嫔中的一个。奉书回忆起她方才似乎说了一句“我儿”怎样怎样。她知道留在太子府里的皇孙是太子正妃所出,那么这个贵妇十有□□就是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