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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师父不相见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那年冬天,父亲死了,师父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祸不单行的日子,我从大都到徐州,打算跟着师父奔丧回家。到徐州见着师父,看见满院狼藉的东西,又想起祖母,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泪。师父说,“事已如此,不必难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回家变卖典质,师父还了亏空;又借钱办了丧事。这些日子,家中光景很是惨淡,一半为了丧事,一半为了师父赋闲。丧事完毕,师父要到南京谋事,我也要回大都念书,我们便同行。

到南京时,有朋友约去游逛,勾留了一日;第二日上午便须渡江到浦口,下午上车北去。师父因为事忙,本已说定不送我,叫旅馆里一个熟识的茶房陪我同去。他再三嘱咐茶房,甚是仔细。但他终于不放心,怕茶房不妥帖;颇踌躇了一会。其实我那年已十五岁,大都已来往过两三次,是没有甚么要紧的了。他踌躇了一会,终于决定还是自己送我去。我两三回劝他不必去;他只说,“不要紧,他们去不好!”

我们过了江,进了车站。我买票,他忙着照看行李。行李太多了,得向脚夫行些小费,才可过去。他便又忙着和他们讲价钱。我那时真是聪明过分,总觉他说话不大漂亮,非自己插嘴不可。但他终于讲定了价钱;就送我上车。他给我拣定了靠车门的一张椅子;我将他给我做的紫毛大衣铺好坐位。他嘱我路上小心,夜里警醒些,不要受凉。又嘱托茶房好好照应我。我心里暗笑他的迂;他们只认得钱,托他们直是白托!而且我这样大年纪的人,难道还不能料理自己么?唉,我现在想想,那时真是太聪明了!

我说道,“师父,你走吧。”他望车外看了看,说,“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看那边月台的栅栏外有几个卖东西的等着顾客。走到那边月台,须穿过铁道,须跳下去又爬上去。师父是一个胖子,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我本来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让他去。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我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我再向外看时,他已抱了朱红的橘子望回走了。过铁道时,他先将橘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到这边时,我赶紧去搀他。他和我走到车上,将橘子一股脑儿放在我的皮大衣上。,“进去吧,里边没人。”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下,我的眼泪又来了。

近几年来,师父和我都是东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少年出外谋生,独力支持,做了许多大事。那知老境却如此颓唐!他触目伤怀,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家庭琐屑便往往触他之怒。他待我渐渐不同往日。但最近两年的不见,他终于忘却我的不好,只是惦记着我,惦记着我的儿子。我北来后,他写了一信给我,信中说道,“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利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我读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唉!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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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休絮繁。第三日早饭后,答己只张胡麻殿下出去了,便走过后头来叫道:“娘子,老身大胆……”奉书从楼上下来道:“奴却待来也。”两个厮见了,来到答己房里坐下,取过生活来缝。那答己随即点盏茶来,两个吃了。奉书看看缝到晌午前后。却说杜浒巴不到这一日,裹了顶新头巾,穿了一套整整齐齐衣服,带了三五两碎银子,径投这紫石街来。到得茶坊门首,便咳嗽道:“王干娘,连日如何不见?”那答己瞧科,便应道:“兀谁叫老娘?”杜浒道:“是我。”那答己赶出来,看了笑道:“我只道是谁,却原来是施主大官人。你来得正好,且请你入去看一看。”把杜浒袖子一拖,拖进房里,看着奉书道:“这个便是那施主,与老身这衣料的官人。”杜浒见了奉书,便唱个喏。奉书慌忙放下生活,还了万福。

答己却指着奉书对杜浒道:“难得官人与老身缎匹,放了一年,不曾做得。如今又亏杀这位娘子出手与老身做成全了。真个是布机也似好针线,又密又好,其实难得!大官人,你且看一看。”杜浒把起来看了喝采,口里说道:“这位娘子怎地传得这手好生活,神仙一般的手段!”奉书笑道:“官人休笑话!”杜浒问答己道:“干娘,不敢问,这位是谁家宅上娘子?”答己道:“大官人,你猜。”杜浒道:“小人如何猜得着?”答己吟吟的笑道:“便是间壁的胡麻殿下郎的娘子。前日叉竿打得不疼,大官人便忘了?”奉书赤着脸便道:“那日奴家偶然失手,官人休要记怀。”杜浒道:“说那里话。”答己便接口道:“这位大官人,一生和气,从来不会记恨,极是好人。”杜浒道:“前日小人不认得,原来却是胡麻殿下郎的娘子。小人只认的大郎一个养家经纪人,且是在街上做些买卖,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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