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答应要带我躲到安全的地方去……”
“我会的。”
奉书略微定了心。然而当她站在穹顶尽头,耳边全是呼呼的风声,温度比下面凉了不少,看地面上的人如蚂蚁时,他后悔相信杜浒的话。
“所以,你是要在这上面玩一夫当关?”
几队卫兵已经包围了教堂,正在询问那个监工。从上面看过去,一清二楚。
杜浒的领子敞着,露出小半个胸膛。他终于受不了那两个扣错了的扣子,把它们一把揪掉了。衬衫半塞在裤子里,让人有一种把它全塞进去,或者全扯出来的冲动。
他咧嘴一笑,仿佛只是置身于孩童的嬉戏,“别慌啊,往远处看。”
奉书将信将疑,把目光抬高,一瞬间倒抽一口气,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值了。
元大都,帝王之城。干净、热烈、庄严、活力十足,就这样展开在他眼前。
古朴的民房,火红的砖瓦连成一片。此起彼伏的佛寺尖顶,整齐的大户宅院,奢华的美第奇宫,静静流淌的金水河,还有横跨河面的老桥。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好得似乎千年不变。但在那红瓦屋顶下面,某种新兴的力量正在蓬勃生长。
这是她的城市。这是他们的城市。
杜浒静静地坐下来,声音低沉,“在最危险的时刻,才最能感受到平日看不到的美。”
奉书这才回到现实,“可是,追兵……”
“马上就会上来。不过你不用担心。你平时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如何一次次逃脱天罗地网的吗?”
奉书不由自主点头。
杜浒笑了,指了指身边的一群鸽子。它们正被闯入的两个人惊起来,扑棱棱的飞走了。
奉书不相信,“你是说,你会飞?”要让人飞起来,似乎不是不可能。只要有足够结实的篷布作翅膀,再加上一点空气动力学的调整……
可是杜浒身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件空荡荡的衬衫、一条松松垮垮的裤子、还有一双旧得不能再旧的皮靴。要是让他学那些鸽子……奉书觉得可以立刻计算出他落地时的速度了。
杜浒站了起来,“信仰之跃。对刺客来说,不会被人看到,也不会受伤。”突然转过头,眼中笑意温厚,“你想不想试试?”
*
奉书连连后退,马上想起来脚下就是滑溜溜的穹顶,又连忙止步。
“你……我……你在开玩笑!”
“这件事我做过无数次。你不是一直说你想体验飞的感觉吗?带你试试。”
奉书来不及思考这到底科学不科学,“可我不是刺客……”
“我拉着你。我不死,你就不会死。”
奉书浑身忽冷忽热,冷汗流下额角。太诱惑了。飞一次,而不会死。人类最原始的渴望。
杜浒又笑了:“就算死了,也是两个好朋友死在一起。”
似乎……也不错?什么时候被这个疯狂的家伙感染了?
“你要保证我不会死。”
“保证。”
“也不会受伤。”
“保证。”
“那,你自己也不能受伤。”
“除非你半途松开我。”
奉书将信将疑地拉住他的手,忽然又想起一事,“不对不对,两个人一道,体重增加,下落的速度也会增加的!你自己一个人能安全,可不见得……”
杜浒皱眉,“这是哪门子科学?谁说重的东西会落得快?”
“这是古希腊……”
“狗屁。那个科学家像我一样真正试过?”
奉书觉得眼前的人简直无可理喻,果然是没有科学头脑的无知人类啊。
还试图论证,“假设两个同样大的铁球被绑在一起……”
杜浒露齿笑,“我说了算。”然后抓紧她的手,翻身一扑。奉书一声尖叫,然后声音就被扑面而来的空气堵住了。
五脏六腑悬空,难受,不能呼吸……师父师父,你个混蛋,专业坑徒弟……两个同样大的铁球被绑在一起……
然而当最初的失重感觉过去以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时间仿佛停滞了。奉书看到杜浒微微闭着眼睛,俯在自己身边。他身上的衬衫被风吹得要飞了。
整个佛罗伦萨城慢慢在眼中变大。她能感觉到风的方向。风将两个人稍微旋转了一个角度。圣母百花教堂那肃穆的正面就在眼前缓缓地上升着。
突然身子一紧,竟是背上那包着袖剑的披风被撕裂了。好奇怪。奉书看到那一对袖剑漂在自己身边,还不时打着转,仿佛伸手就能抓住。原来轻重不同的物体真的会是一个速度下落?
然而杜浒的披风还被紧紧系在身上,鼓满了风,扯得奉书七扭八歪,只得紧紧攥住杜浒的手。突然,灵光一现……
也许,如果披风足够大,就能降低降落时的速度……天哪,上帝,似乎是什么不得了的发明……该叫它什么?减速器?自由落体斗篷?降落包袱……降落伞?
奇诡瑰丽的思绪源源不断。奉书甚至希望自己的生命永远停止在这一刻。
可这终究只是短短的一刻。落进稻草堆的刹那,奉书终于还是晕了过去。第一次,还不太适应。
她只记得杜浒落在自己上面,压住了。讨厌。好像还有什么东西被压住了,推一推,推不动……稻草扎进了她的脖子,让杜浒拨开了……
为什么是他在上面?这不科学……两个同样重量的铁球下落……空气阻力……
奉书想不下去了。周围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