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华城的夜色,显得格外深沉,也不知是否白天死了太多人的缘故,郭老实总是觉得四周很是阴森。
他趁着夜色,逃一般的弓着腰,钻进了一所低矮的民房。
郭老实人如其名,十分老实,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再加上长得也不跟潘安宋玉一伙。
所以,快三十岁了,如今还是光棍一条。
其实,他心里最清楚,之所以没娶到媳妇,并不关自家老实于否,长得好不好看,而是因为家里实在太穷。
自从爹娘去世,吹吹打打之后,郭家就已经家待四壁。
郭老实接过了父亲的烧饼担子,每日辛劳,堪堪喂了自己一幅肚肠。
有时想想,这种日子其实也不算错,至少,比起城外野地里游荡着的流民要好上许多。
那里听说已是易子而食,饿殍遍地。
郭老实进的房屋其实是他自己家,这般躲躲藏藏也是不得已。
今天的事情,他看不太懂。
为什么那位斩妖杀鬼,平日里让人十分羡慕钦佩的秀才老爷,转眼之间就变得人人喊打?
“这****的世道!”
郭老实愣了一会,走进屋,舍不得点灯,就着凉水吃了一个饼,摸了摸肚皮,就待睡下。
想着明日还要起早,或许能多卖几个饼,等到多攒一点碎银,就去求一下东头的王妈,看能不能说上一个婆娘。
不管是瞎眼还是瘸腿的,只是要是个母的,能生个孩子能暖床就行。
一闭上眼睛,他的眼前就又看到一柄雪亮长刀挥过,人头冲天而起。
高喊着:“绑了宁文靖上翠山……”的胖大汉子就已经躺在血泊中。
一个捕快收刀回鞘,冷声怒喝:“妖言惑众者,杀无赦!”
什么是妖言,郭老实知道得清清楚楚。
就因为如此,他才更加害怕。
因为那被砍头的张屠夫,其实也跟自己一样,说了什么“祖宗托梦”,说虎妖法力无边,说宁文靖惹上了此妖,就等于螳臂挡车,自寻死路。
“自己寻死倒也罢了,可却不能连累金华百姓啊,这秀才实在是罪大恶极。”
众人都是这般说说辞,最后自己也相信了。
吵吵嚷嚷之中,纠集了几十人,在街道上大声疾呼着。
不时有人加入进来,有人提着叉勺,有人提着菜刀斧头,杀气腾腾的直朝城东宁府而去。
郭老实被张屠夫几句话一说,也觉得热血沸腾,很是扯着几人说了一些鼓动的话。
他平日里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不知为何,说起“祖宗托梦”来,却是流畅无比,口若悬河。
看着那些懵懂的街坊被说动,跟随一起声讨宁秀才,郭老实竟然获得一种异样的满足。
在郭老实的心里,其实并不觉得那位宁秀才做错了什么事情。
有本事的人杀妖救助百姓,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总是让人分外敬佩的。
但不知为何,心里面总是觉得有个声音在催促自己应该去做点什么。
“宁文靖必须死!”他心里不知何时,竟然多了这么一个念想。
“哪有那么危险?人家宁秀才都没有逃亡,就连府台大人也守在金华,八风不动,他们就不怕虎妖屠城吗?”
另一个声音在大声喊话。
衙门捕快的说法也有道理啊,郭老实又有些迷惑了。
他躺在冰凉的木板床上,白日里的一幕幕从眼前掠过,渐渐的就感觉到疲惫。
迷迷糊糊中,就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五儿,五儿,你怎么还不逃走,虎妖马上要下山了,不把宁秀才送上翠山赔罪,金华城难逃尸山血海。”
郭老实上头原本还有几个哥哥姐姐,老大上山砍柴的时候喂了野狼,老二老三生病去了。
老四更惨,因为那年灾荒,大家都没什么吃的,她学着人家去挖一种灰白色的泥土吃,结果一不小心,撑死了。
因此,他就叫五儿,这些年来,已经很久没听人如此叫过。
郭老实回头一看,就见到身边站着一个面容苍老满脸严肃的老汉,这不正是自家爹爹吗?
不知怎的,他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正想说说自己这些时日的委屈,耳边就又听到异响。
一阵阵惨嚎,伴随着雷霆巨吼震耳欲聋。
他回头看去,就见到金华城到处都是奔走的人流。
一头比堪比城门大小的白色老虎,腾身跃起进了城,张嘴怒吼着,卷起一股黑风。
几十人被那风一扫,就吸进了血盆大口之中。
随着鲜血汩汩流出,只能听到“咯吱咯吱”咀嚼声音。
三两口吞下十余人,那虎妖趁势一跃,眼睛腥红如同灯笼,就扑到了跟前。
郭老实双腿发软,心里大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只是叫道:“要吃就吃我,爹……你快跑!”
这一刻,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父亲已经死去三年多了,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面前,心里只有无穷恐慌,想要放声大哭。
“早知道就出城了,就算是出城当个流民,也比坐在城里等死要好啊,或者号召全城父老一起去围攻宁秀才……都是他害得,如今满城腥膻,后悔已经晚了。”
眼见得那张血盆大口就要一口吞下,腥风扑鼻而来,郭老实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他已经绝望了。
别说站起来逃跑,他甚至能感觉到裤裆里微微发热。
他知道,这是吓尿了,可这时却没有半点觉得羞耻,而是想起一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