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只余他和王妃俩人,摄政王心念划过林七许,无意道:“昨日可曾见了林夫人?”
今日早朝毕,林言轩万般惭愧地替内人赔罪,他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未多作他话。
王妃否认道:“连正院都没进,臣妾直接打发她去见林妹妹了。”左右一个侍妾的嫡母,她要安生养胎,哪来的空闲精力去应付。一个昌平伯夫人还嫌不够烦么。
何必相看两厌。
摄政王心有余悸,冷笑道:“万幸没见。昨日在沉香榭闹得,简直不成体统。”万一在正院撒泼发疯,冲撞了王妃和孩子,摄政王活剐了她的心都有。
沉香榭昨天人仰马翻,动静颇大。王妃稍有耳闻,拨弄着精描细刻的茶盏,意有所指:“尤妹妹近来心绪不宁,也是惦念生母。不过,这位林夫人敢在王府飞扬跋扈,当真是目无王法。”
起码尤姬的嫡母白氏,面上对这庶女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时节送的礼,都很贵重,分毫不差。
摄政王沉吟不语。
王妃闲话家常,很是清闲:“林氏的弟弟不知去向,听闻林大人只此一子。”内宅有这样凶悍无畏的母夜叉,对着无关紧要的庶女都横眉竖目,肆意打骂,何况是承继家业的儿子。
“并非没有踪迹。”今早打发去查的属下,皆如实禀告了他。
王妃挑眉一笑:“林妹妹知道必定高兴。”
不过姐弟俩这样大张旗鼓地背上恶名,且天下皆知,林大人都舍得将女儿许给一个阉人,待子女能有多少真心,赴京赶考,想必落不得好处。
摄政王似有斟酌之意,淡淡道:“她书读得甚好,亲弟弟也争气,十三岁中举,名次甚佳。不过,打探的人回禀说,林其琛应了兵募,投身行伍,都护府将军喜他少年英姿,男儿志气,已是从七品的宣节校尉了。”
王妃面有愕然,稍纵即逝,轻叹道:“竟是弃文从武了。年少中举,想必才华横溢,灵秀聪慧。真是可惜。”
摄政王浅笑不语。他又回想起林氏的那番话,还原地复述了遍。王妃亦静默无言,良久才道:“王爷心里也有主意了吧?”
如今时局变幻莫测,恩宠林氏,也是打算瞧瞧林言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父女之情淡薄如斯,只差反目成仇,应是无虞了。
摄政王颔首道:“昌平伯府的那位姑奶奶,帮着儿子说亲,如何了?”
传言曾说,林夫人想将庶女说给娘家的嫡长子,本也是一段佳话,偏偏被抖了出来,林氏不甘嫁作赵门妇,迫不得已之下,勾引了摄政王,避开了嫡母的狼爪。
王妃瞅着王爷冷淡的神色,扑哧一笑:“王爷可是心疼林妹妹呢,现下有您这般宠着,任谁都避之三舍呢。”
这段时日,妃妾多有不便,被林氏钻了空子,方能这般受宠。
王爷见爱妻略有醋意,眼眸蕴了笑意,哄道:“不过是随口一问,倒成了本王的不是了。过去的事,便过去了吧。”
“林妹妹既侍奉王爷周全,自是既往不咎的。”摄政王妃凝眸注视着鼓起的肚子,毫不在意。她嫁于王爷八载,夫妻和顺,王爷爱重她尊敬她,她自也不会作那妒妇状,与稍得宠爱的妾室争风吃醋。
只这林氏,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令人刮目相看,手段奇巧无比。
暮春时节,碧竹摇摆,梧桐盈天。春雨不再料峭清寒,有着润物细无声的细棉滋润。尤姬在一个午后,生下王府第四女,母女平安。
林七许宠冠内院,除了吴姬处与另一二妃妾,其余尽是她一人独享雨露。
只她谦恭和顺,对上对下,不显骄纵之态。王妃,纵是想敲打警告,也无从下手,反而厚待于她,名贵精致的物件流水般地送进沉香榭。
晨起清爽,她把玩着一把扇柄通透的美人面宫扇,抚着暗自生凉的象牙柄,画面上的女子泛舟湖上,手执一枝莲藕,面貌平凡,气质脱俗,淡淡几笔,那般清婉可人,衣饰竟有几分眼熟。她失笑道:“这是谁送来的?”
皇帝仅管大婚,但摄政王仍位高权重,王府后院属她一枝独秀,难免官眷贵妇争相巴结。
燕竹记不清这样多的玩意儿,特意取了名册过来,一一对应,道:“是河南道都护府许夫人遣人送来的。”
一时有些握不住滑溜的扇柄,林七许望着窗外青翠欲滴的芭蕉叶儿,一碧悠长,思绪像那漂浮不定的风筝线样悠悠地飞远了。
仲夏时分,池畔也是翠色连天,碧波荡漾。
那会,其琛得中举人,少年情怀,舒畅自然。硬拉着喜清喜静的她,寻了一艘木舟,说要去采莲藕,赏荷花。她的神情鲜少生动,却被弟弟的笑意渲染几分,啐他道:“书都读到哪儿去了,莲藕和荷花是一个季节寻得到的吗?”
“姐姐莫恼,小弟自知学问比不上您。赶明儿,给你寻个文采飞扬的姐夫,叫他来治你。”林其琛素来跳脱,在亲姐姐面前,更是言语不忌。
林七许启齿一笑:“你知道的,我在诗词一道并不上心。”对那些哀春伤秋,辞藻华丽的诗文,她一贯无爱。
林其琛以为她想起赵家的三表哥,拍着小小身板担保道:“那赵家三公子,我也见过,老实巴交的,连个话都说不全。父亲见了也直摇头呢。”嘿,林言轩怎么会要个结巴无能的女婿。
弟弟正在抽条个儿,又时常通宵苦读练武,面庞略有清癯。她颇是心疼地抚上弟弟的脸颊,关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