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有人手,留给我罢。有些人,一刀了结,太便宜了。”日头渐渐西沉,林七许已能望见步调轻快,满面欢欣的桃花,捧着几盅吃食寻过来了。
姜允兀自意外,闪现几分惊讶,旋即释然道:“也好。这本是他调教出来的人,护他的亲外甥女,也是妥当。”
言及亲外甥女,姜允心念微起:“你是不是还有个幼弟?”
“他在河南道都护府当差,听娘亲说,与舅舅颇有神似。他性格执拗,怕是满心煎熬,你若能前去,务必开导于他。莫要顾一时痛快。”
其琛能得贵人照拂,她的面上方有了真实的欢欣与温和,余晖洒在她平淡的眉梢眼角,折射出一滴璀璨晶莹。姜允侧首望去,感念她爱弟情深,自无不应允。
朝政诸事,具已谈妥。两国邦交,是自先帝那会便有的通邻之好。边境贸易,无非牛马互市,皮草盐轶,还有瓷器奇珍等名贵件儿。且大周内患颇多,南疆屡有滋事,藩地诸王躁动,时不时地东南沿海,海寇滋扰民生,劫掠抢夺,杀人放火。月氏伸出橄榄友好的枝条,没有不接的道理,是以相谈甚欢。
辞行前日,林七许于太妃宫中见到了眉目平静,身着烟水绿的姜允。
此刻大抵因收敛了肃杀之意,且妆容温婉,方显出了昔日盛名,林七许盯着她的面容有些出神。
姜允见太妃执泥于两个孩儿,略有烦心,干脆如实告知:“我那未婚夫死于乌孙部族之手。既决心复仇,养着他们反而拖累。满月过后,我心意已决,公主抱走了他俩,托付于他人照顾。我,再未见过他们。”
不消太妃,连惠和都瞠目结舌。
姜允眸光中浮起些令人辛酸的恬淡与惦念:“公主不会坑我。她说,等我大仇得报,没有威胁时会将孩儿还给我抚养。或者我放下仇恨,一心养育。总之,孩儿跟在我身边,顾不周全,生怕牵连了无辜。”
太妃竟结巴了几分:“公主远嫁梁国,那……”
“她说,临走前告知了皇帝。我若想通,去和他说便可。”
姜允看出太妃眉梢间的薄怒,静一静道:“太妃必是责怪我,既离了生母,怎好再离生父。只我树大招风,刺杀不断,王爷处境与我半斤八两。不若寻一个普通人家,青山绿水,叫他们快活长大。”
这话,也是提醒太妃,王爷若有个万一,抄家灭族,子孙遭殃。也好歹有了后。
太妃再无他话,长叹一声。
因王妃留府待产,韩氏闭门思过,尤氏仍抑郁,所有孩子皆留于府邸。太妃牵挂媳妇嫡孙,所幸推脱身子不妥,一并留在了京城。太后自随了皇帝同去,宫眷中便有皇后,娴妃与昌嫔等有幸伴驾。
林七许目送惠和回宫,便沿着鹅卵石子路一步步挪着,仲夏时节,正花开繁盛,如火如荼。湖畔风和景秀,荷花次第盛开,毛色鲜亮的鸟儿正活跃在柳梢枝桠上,扑腾着皎洁的羽翅,莺转啼鸣。几株诺大的花树洒下各色柔软的花瓣,一地旖旎如云,她掸过肩头落下的小花,侧首间窥见三两人影。
一人语调如常,难以忘怀,正是姜允无虞。
“皇上您身上这蛊,我瞧得出缘由不假,但论根治,恐怕难以保证。”姜允不轻不重地说道,可话语却宛如雷击般劈在林七许的耳畔。
中蛊?
堂堂一国之君,何人敢冒天大之大不违,对其施蛊行咒?
她惊得掩住鼻唇,又去捂燕竹。
小皇帝年龄不大,但说话很好:“你帮着我缓了这些年,大恩没齿难忘。真的没有法子根治吗?”
多年旧友诶。
姜允的叹息宛如鸟羽般轻巧:“我可以一试。但一定要有蛊虫蛊物,即蛊之本源。你也知,我医术虽好,但并不精通此门此法,最好您能寻个研究此道的人来。”
小皇帝缓缓而笑,道:“你谦虚了。这蛊连宫里太医诊不出来。只道我体弱多病,气血不足。”
姜允颤了颤纤长的睫毛,温言道:“太后对您并非真心实意,那些太医多半是她的爪牙。您心里能有成算,再好不过。”
小皇帝似有无限烦恼,苦笑一声。接过姜允手中的三个银盒,便缓缓离去。
然后,姜允慢吞吞地转过了脑袋,对着林叶间伫立不动的林七许,微微一笑。
林七许深信,若非姜莘为她心上人,又待她百般善良。那触目惊心的一笑,便会要了她的小命去。
“旁的我不多说。你自己明白厉害就好。”姜允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浑身轻颤的燕竹。
林七许静静点头,燕竹赶忙避开三丈,低头不语。
姜允喜欢她的慧心灵巧,世事通透。而后,唇角有些凝滞,轻叹道:“我怕是无法去见你弟弟了。今晚你写好书信,或取个信物。我命人携带过去。如此也可护你弟弟周全。”
“大恩不言谢。”林七许深深一福。
姜允目光温柔如水,望着枝头缱绻欢好的一对黄鹂,淡笑道:“此去一别,再见不知何时。你俩是他世上唯一的血亲,我必全力看护。若有急难,可随时差人寻我。”她眸色划过林七许领口间的轻微红印,若有所思,慢慢道,“你如今为摄政王宠妃,有些事要明白。进府之事我了解地差不多,如此劣势,竟也能扭转乾坤,无子封妃。我并不担心你的手段心思会输于旁人,而有时候,胸襟要开阔些,想法要开怀些。否则,亦不得善终。”
林七许何曾有人这样掏心掏肺,温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