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遥夫妇从阮府出来的时候,外头已经上灯了,阮清漓坐在马车里,眼泪还是不断在往下淌,楚遥拿着帕子要给她揩泪,被她一把推开了。
“寻的什么药来,抹了以后这眼泪停都停不下来。”她抱怨道。
“许是你抹的太多了。”楚遥只好说。
阮清漓一把把眼泪擦到他崭新的领口上,“你刚说谁是泼妇?”
楚遥无奈,“是你听岔了。”
“当真?”她不肯罢休。
楚遥咳嗽了一声,“哎,总之目的是达到了。”
“你与父亲都明说了?”阮清漓问他。
楚遥点头,“难不成还真把你休了不成?岳父一向是个不会拐弯的人,还是说个清楚罢。”
说罢他叹了口气,“当日要娶你的时候,也不知道阮家还会牵扯进这种事里,眼下傅有怀和康王的人都盯着你父亲,我怎么都不好插手,和你闹这么一下子出来,就让他们都好好猜猜吧。”
楚遥毕竟是皇后的侄子,如今太子想东山再起,皇后这边就更需要争取了,因此傅有怀多少对他有些忌惮,而康王那里,更是早和他明里暗里地耍过无数心机。
他与康王也算一起长大的,可是如今,却是针锋相对。
他没有告诉过阮清漓,那个时候,他是多么恨康王没有保住她,恨他如此食言。
“当日父亲和你谈话,他可把前因后果都交代清楚了?”
楚遥摇头,“岳父这人,太老实了,皇上吩咐下来的事情,他只有诚惶诚恐地接着,这些年来也没费心打点过宫里宫外的人,你瞧着吧,等皇上一旦撒手,司礼监和前朝都不会放过他。”
帮皇帝处置私人财务。在前朝官员看来无异于欺上媚下,有辱名节,而对皇帝身边的近臣内侍来说,又无异于一个争宠分权者。两边都落不着好。
“他若对你闭口不提,恐怕往后还多的是麻烦呢。”阮清漓蹙眉。
幸好那个莫名其妙的纪衡远上了一趟门,阮镛起了疑心,才肯支支吾吾地找女儿女婿想法子。
“不过我听你的意思,你那个小妹妹。恐怕也知道点内情?你父亲怎么还会和她说这个?”楚遥想到了今日见到的阮清沅,总觉得这丫头有一份超乎年纪的冷静。
阮清漓否认,“父亲和她不亲,断断不可能的。这丫头太邪乎了,我也还没摸清她底细。”阮清漓不敢轻易下断言,阮清沅到底是什么来历。
楚遥挑眉,“那你呢?你的事情她知道多少?”
“我也不知道,她大概也不能确定吧,毕竟,我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
楚遥听到她说“死”字时就不太开心。忙握了她的手说:“当年梁家的事……你能不再怪我就好,日子还长,欠了你的那些人,咱们早晚都会讨回来。”
阮清漓点点头,想到他们年幼时的相遇,在她还是梁宛昭的时候,在宫里第一次见到他,他还是满身戾气,第一次被接到京城来。
她那时候就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哪怕他从不理会她。她也全然不放在心上。等到大家都大了,她姐姐嫁给了裕王,她也知道自己的亲事离的不远了。
楚遥这人,待旁人都不亲近。可是对她,他也从来没有表露过什么意思。
后来她被康王看上了,想问他父亲讨了做侧妃,她回去抱着头哭,楚遥来见她,说着:他会娶她的。
她很高兴。她觉得他好像不是太喜欢自己,可是两人从小一起认识,总是能好好相处的。
可是赐婚的旨意还没等来,巨变就来了,梁家被抄家,她的祖父和父亲纷纷被锦衣卫拿下诏狱,她看见他穿着官服,站在庭中,表情冷肃,指挥着手下的人拉出她的父亲和兄长。
她觉得和他像隔了银河一样远。
男丁都入了狱,女眷被囚禁在家中一处院子里。
一向与她不和的妹妹在耳边不断地哭,圣旨下来前两天,她就知道她们会进教坊司,或者被送去军营。
总之他们梁家是再没有以后了。
她成了裕王妃的长姐想来搭救她们,她痛苦地对着两个妹妹说:康王出面,只能救一个。
她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答应了,从此以后,她就会是一个没有户籍没有身份之人,在康王的庇护下生活,为报他的恩情为奴为婢。
她妹妹一下扑上去,哭着哀求姐姐让她活下去。
她姐姐转头来看她,她只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响起:救她吧。
其实她并不是因为什么姐妹之情,她只是从小活得骄傲,她不知道自己那样活下去还会有什么快乐,她也不知道日后再见楚遥自己还能说什么。
父亲处斩前夜,宫里的旨意终于也下来了,她对姐姐说,想办法让她走得舒服些吧。
所以她死了,和她的妹妹一起。可是最后抬出去的梁家姑娘的尸体,当然只有一具。
她当然也不知道,楚遥是真的打算救她的。
再后来,她醒过来的时候,就是身在江南的阮家了。世上早就没有曾经风光的梁家,京城也早就没有一个叫做梁宛昭的贵女了。
阮清漓低着头,想着又欣慰地叹口气,自己能再回京城来,以这样的身份嫁给楚遥,已经是上天极大的恩赐了。
“我重新醒来的这几年,他们夫妻待我真的很好,哪怕是个庶女,阮家夫人也从未有什么偏颇,如今眼看他们要遭逢大难,若你能帮,也就拉一把吧。”
楚遥也知道她,虽然这几年来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