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锦凰恍惚以为,这座雕像雕的是她,就连雕像旁威风凛凛的犭(quan)也狼也同她前世的灵宠小狼如出一辙。但第二眼的时候,她便确认不是她。
一来,氐氏先祖根本不认得她,何故会雕一座她的玉像放在宫殿里,还设下重重关卡;二来,虽然容貌相近,但玉像上女子的气度明显与她不同,自然不会是同一人。
锦凰素来都知道自己的容貌精致,纵然是放在姿容不凡的修真界也是上乘的。可她三世以来积累的杀伐之气太重,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冷厉的气息,修真同道中也因此有人偷偷唤她“冷美人”。
但这玉像上的女子却是不同。
那女子神色慵懒地斜倚在一把没有弦的弯弓上,手捧着一方卷轴,目视前方。她嘴角微微上敛,笑意很淡,弧线很浅,就像是一片枯叶被风吹落掉在了湖面上荡起的微澜。而她虽目视着前方,那眸光却像是透过了亘古,穿越了宇宙洪荒,绵长而悠远,涤荡着对世事了然的睿智和对天下苍生的怜悯。
这样的气度、这样的神情,便是享有盛誉的“苻璃尊者”都无法比拟,大底只有真正的神祇才会拥有这样的气度,怎么可能会是她?!
锦凰仰视着白玉像,目光在女子脸上逡巡,虽然心知与自己无关,但不知为何她心中总感觉玉像对她而言有种无法言喻的吸引力。那种感觉就像被重重帷幕遮蔽了光线,只隐隐露出模糊而朦胧的轮廓,让人想要去捕捉却又无从下手。
她细细地观摩着白玉像,氐氏的先祖当是对这玉像所意指的神祇极为崇敬和仰慕,玉像的雕工可谓精细至极,女子的发丝几乎是根根分明。她的发式倒是简单,只梳了个坠髻,上面别了五只片状样钗子,唯有钗子上勾了花色。那花色倒是精致,花小却繁簇,花丝细腻。
这样独特的花样,锦凰几乎是一眼就辨认出了是什么花。
除了发钗,玉像身后的弯弓雕纹、她襦裙上的纹路,以及裙摆下露出的半面绣鞋,上面也是如此纹路。传说中,只盛开在冥界三途河边、黄泉路上,惹人痴迷又令人恐惧的彼岸接引之花,曼珠沙华。
看着那纹路,锦凰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曾经梦到的画面,绚烂鲜红的曼珠沙华弥满了通向地狱的路,如火如荼,几乎将永不见天日的暗色天幕都熏染出了红晕。
这样的花色,寻常之人不会亦不敢用,它的出现即代表了死亡。这世上,不,怕是这六界之中只有冥域之人才有胆量。锦凰记得,云铧曾经说过,冥界之主名唤妤菀,是位女子。
而且,古百越仆句部落以及如今的氐氏,均是信奉冥域鬼府。这玉像所雕极有可能便是冥界之主,妤菀冥主。
冥界之主竟是这番模样,与她拥有着极近的容貌。
过了许久,锦凰的目光才堪堪收回。
她绕过红丝金铃和铜质螭油灯走到墙壁旁,宫殿的石壁上与人目视的高度刻有一幅幅壁画。仔细去辨认,可识出这些壁画前后相连,共同构成一副完整的画卷。而画卷所描述的,正是古百越部落仆句被灭,以及数名顽童幸免逃生的全过程。
第一幅壁画,无数仆句族人集结于一处开阔的场地,周围架着木架,上面火焰蹿腾几欲冲天。场地上,仆句族人各个双臂高举,在半空中挥舞,仿佛失魂的死尸。
第二幅壁画,木架上火焰燃烧依旧,仆句族人变为趴伏叩地,露出场地中央的高台。高台上五人端坐五方,手捧物什。
第三幅壁画,高台之上,一人身着斗篷,斗篷后绣刻一具骷髅,一条毒蛇盘附其上,嘴巴大张,露出尖利的獠牙。
“刺啦……!”
识海中如同劈下一道紫电将识海生生撕扯开,锦凰一手扶着石壁,一手抵着毫无征兆突然疼痛起来的脑袋。
曾经在仆句部落所经历过的、而后被她遗忘的部分记忆,随着石壁上一幅幅似曾相识的壁画,闪过断断续续近似雪片的画面。
“唔……”
锦凰死死咬着下唇上的软肉,等待一bō_bō尖锐的刺痛慢慢褪去。
那痛像是能抽干人的精气一般,待识海中只剩下隐约的阵痛时,锦凰感觉像是耗尽了灵气,整个人从经络到皮肉都透出浓浓的倦怠来。
她一手扶着石壁勉力支撑,目光继续在壁画上逡巡。
第四幅壁画……
……
第十六幅壁画,六七名顽童穿梭于村野间玩耍,好不欢乐。
第十七幅壁画,玉像上的女子一袭襦裙踏月而来,宛如月下仙子,美丽不可方物。身后犭也狼威风凛凛,却亦步亦趋。
第十八幅壁画,顽童趴伏叩地,女子面带浅笑,远处的仆句部落火光冲天,红尸挣扎仿似人间炼狱。
“唔……!”
消下去的刺痛再次猛地翻涌上来,有断断续续如雪花的片段在识海中一闪而过,一时是女子墨发如缎,嫁衣如火,金色凤钗坠地溅起如血花沫;一时又是女子一身粉衣坐于枝头,桃花烂漫,她笑得灵动而肆意;瞬息又变成女子悲戚绝望,徒手毁去三生石上的名字……
“……冥界……之叛徒,仆句收容……为他所蛊惑……弥天大罪……顺应天道……施以‘灭族之祸’……尚为稚童……放尔生路……施以……警示……”
有断断续续的女声在识海中时隐时现地响起。
识海中,最后的画面,女子一袭火红色的华袍,袍尾如同开屏的雀尾曳了满地,红色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