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箩引几人到面南的房门前,便悄然躬身退了下去。
柳七扶着手杖,微倾着身子,缓缓行到门前,推开虚掩的木门。
虽是深山中依绝壁而建的房屋,眼前这间房舍,却是比云泽将军府精致秀雅许多。二指厚的绒毯覆在青砖地面上,绒毯正当中,绣着两朵富丽绝艳的牡丹,开的锦簇灼人。正堂上首,设着宾主尊卑分列的清楚明了的几张几案,堂东是开阔的一间,一架焦尾桐琴静置在古拙的梨木琴台上,依立在北墙之下。琴右东窗下,置着张阔大的书案,案上是一方端砚、两支和田玉纸镇并一只天青细瓷笔洗、一架,几样文房物事齐整利落的陈列案左,案右,齐齐整整的堆垒着约一臂高的书卷图册,一架半人高的美人铜灯守在案侧落地静立,明纱灯罩里,柔暖的灯光正怯怯的跳跃着,映的对面的垂地纱帐愈发朦胧。
纱帐所隔的,是堂西的暖阁,一阵轻微的“咔、咔”声,从朦胧的明纱垂幔里传出。隐约辨的出,纱帐里,一个侧影斜靠在暖阁内的榻上,支起一条腿,右手随意的搭在膝上,左手中握着一个细小的金属玩意儿,下意识的笃笃敲打着榻畔的小几。
只一眼,覃楠兮就看出,纱帐里的司徒逸足足削瘦了一圈儿,自他脱困,不过短短月余,如今两人之间,虽只隔着轻薄的纱幔,覃楠兮却觉得如隔世遥远。
“牧云,我把他们带回来了。”柳七低声一唤,覃楠兮恍惚的神思才从潸潸然的泪意中转醒过来。
只见纱帐里的侧影显然一怔,沉默了许久才轻应道:“若卿辛苦,那些风竹卫如何处置了?”
柳七道:“你放心,我已安排妥当了,他们找不到这里。”
纱帐中的司徒逸点了点头,缓缓起身,榻角上,一个小身影随即跃起,扶住他的手臂,只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轮廓,映在纱帐上越来越清晰。
纱帘一掀,司徒逸慢慢的踱了出来。他身边,小心扶着的是正是当初覃楠兮求他救下的孤儿小牛。
迎面而来的司徒逸,身上只着一件薄薄的素帛中衣,一头棕黑长发随意拢做一束,披散在肩背上,周身的洁净闲散,透着覃楠兮从未见过的清雅。他走的缓慢,步履却还稳健,除了显见的削瘦,也只有始终低垂的目光,与平日的他有些差别。
覃楠兮领着小飞和阿素夫拜在地上,却禁不住心底的牵念,只顾抬望向他,朦胧的泪光里,他瘦削的脸颊清晰而略现苍白,但也看不出十分的病容。
一丝夜风,仿佛覃楠兮不泯的心念,从半支着的菱格窗里游荡进来,萦绕在司徒逸周身。司徒逸却似乎不耐烦的很,随手撩了撩垂在颊旁的发丝,扬手一请,冰冷客气的对面前的几人道:“有劳诸位,请坐。”
覃楠兮闻言,只觉一颗心直坠到地,隔着厚厚的绒毯也能感受到地面上青石的冰冷。小飞看了看高高在上,冷漠疏远的司徒逸,又回头看了看泪珠涟涟的覃楠兮,体贴的伸手过来扶她起身。
小牛毕竟是个孩子,抬眼见了覃楠兮正站在堂中,也忘了规矩,兴奋的大叫起来:“小哥~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覃楠兮刚想开口,就听司徒逸淡淡截道:“若卿,覃小姐一路奔波,想必也是疲累已极,不如就让阿箩安排了,让她好生歇息去吧。只留下这位御前神医在这里足够。”
小牛见司徒逸深锁的眉头,不敢再造次,乖顺的扶着他落座,时不时瞟向覃楠兮的眼中,全是不解和担忧。
柳七低低应了声“好”,转头向覃楠兮的眼神里全是同情和无奈。他说的没错,他是可以带她见司徒逸,可他无法左右司徒逸的心思。司徒逸根本不愿意见她。
小飞不忿,一把扯住转身就要向外的覃楠兮,对主坐上的司徒逸嚷起来:“将军,你堂堂一个大将军,怎么能这样对我们?自打你出事,苏九的眼泪就没干过。这长安到云泽,千里迢迢的,我们日夜兼程,把阿素夫先生送来给你,你怎么这样对我们?”
司徒逸默然听罢,冷淡道:“那倒是辛苦两位姑娘了。不过既然你们口口声声说,送这个御前神医来,是替我治病疗伤的。那就先把他留下。”
小飞还想理论,被覃楠兮拽住衣袖拖了出去。阿素夫皱着眉头望着覃楠兮的背影,却也不得不上前对司徒逸躬身行了个礼。
两人身后的房门被柳七自里虚掩了起来。覃楠兮立在廊下,任清冷如水的月光浣的自己周身冰冷如石。
“覃小姐,这边请~”一直守在廊下的阿箩体贴的上前,引着覃楠兮向西厢去。
小飞赶上前,围着阿箩追问:“阿箩,将军除了比先前瘦了许多,也看不出有什么大碍。他究竟伤在哪里?”
阿箩一面侧身引路,一面低道:“倒是没寻到外伤,只是不知道什么缘故,将军的眼睛,失明了。”
“眼睛?”覃楠兮和小飞同时惊道。
阿箩点点头,怅然道:“先生尝试了许多方法,药饮、薰蒸、针砭都试过了,可还是一丁点儿效用也没有。”
覃楠兮暗自感叹,原来,长平亲王趁司徒逸被新帝周桓囚禁之际,命表面上属于萧国舅一*党得阿素夫配出奇毒,害他双目失明。于司徒逸这样的将领而言,失明好似雄鹰折翼,即便他能成功被救,他也不能立刻拥兵起变。而司徒逸耽于疗伤的这些日子,长平亲王则有时间筹谋策划。利用覃楠兮对司徒逸的牵挂,迫使她主动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