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塌上辗转反侧了半宿,覃楠兮还是没有一丝睡意。已是后半夜了,屋外的雪光照的屋里一片清亮,似乎是又下起雪了,雪花打落在窗上,簌簌作响。外间塌上安睡的小飞鼻息微响。这极静之中的微响,分外扰人。
覃楠兮一宿无眠,司徒逸的坦诚和他定会力保父亲平安的承诺已让她放心下来。无论将来长安如何云起风涌,只要有司徒逸在,父兄定会是平安无虞的。
她丝毫不怀疑他所说。一则是因为她清晰的知道,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父兄根本已无力影响到他的仕途,而他依然为他们费心绸缪,甚至吃力不讨好,这只能说明他回报师恩之说并不虚假。另一则,却是她心底没来由的一种信任,这是件十分奇妙的事。之前不论她有多么厌恶武将,无论她有多少次刻意提醒自己司徒逸是处心积虑,惹人讨厌的。可当活生生的司徒逸在她面前时,她就莫名其妙的心安。一见到他,她心底所有的防备就自动松懈下来,她的心,就是自作主张的愿意相信他。
左思右想,她还在惊讶于自己的感觉,窗外的天光却已渐浅,横竖是再睡不着了,覃楠兮索性起身,披上斗篷,悄然推开门,一瘸一拐的出去。
小院里,正一片静谧。
西厢门口的几株梨树虽都幼小,可却看得出是精心打理的,手腕粗的主干上包着草席,光秃的枝桠端上都有修剪的痕迹。经了半宿的雪,此时的梨树枝上已裹满雪末,毛茸茸的一条条枝桠,横插在半空,覃楠兮看的由衷的喜爱,不自觉伸手出去想摸一摸。
“怎么还是喜欢站在树下看?可惜现在没有梨花可以摘呢!”身后,司徒逸的声音突然传来,语中依旧满是笑意。
覃楠兮惊转回身,见司徒逸从跨园出来。只见他一身利落的紧窄打扮,满头蓬勃的发也只松松的束在顶上,额角犹带着细密的汗珠,周身冒着热气,笑意盈盈的迎上前来,开口问她:“习惯了早起练武,吵醒你了?”
覃楠兮微微屈身行了个礼,抬眉笑道:“没有,我是见这梨树沾了雪格外好看,才出来看看的。”说罢,见立在身边的他也正盯着凝雪的梨枝看的兴趣盎然,心底就莫名一阵亲切,关心起他来:“你身上还有伤,就这样练武,若是妨到新愈合的伤口可怎么好?”
“伤在左肩,右手练剑,不碍的。”司徒逸一脸无所谓,转回头垂目望向她的双脚,玩笑道:“还以为你又光着脚站在树下!看来你比小时候精明了些。只是可惜,现在树上只有雪花,即便我能摘的下来,也留它不住。不如这次楠兮妹妹就让它好好在树上?”
小时候?光脚站在树下?覃楠兮一怔,眼前司徒逸那总让她觉得熟悉的笑意,终于因着他的一句玩笑,像一支利箭一样带着十年时光,一击击穿记忆的朦胧,将她钉在了十年前的那个暮春。
那一年的那个清晨,小小的覃楠兮逃开陌生的丫头和陌生的闺房,逃到覃府后门处的那棵海棠树下。她知道,养母云贞最喜爱海棠花,几天前,她还曾赞过这株海棠花儿开的好。覃楠兮苦苦守在树下,等着她,等她来带她回翠微山云岫谷。
那是个暮春的清晨,犹有清寒,露珠儿沁润的泥土分外寒凉,光裸着的脚丫站在上面,寒气直逼心头。头顶上,梢头的海棠已见了颓败,暗红的一团胭脂红坠在枝头。覃楠兮踮着脚丫,不论如何努力的伸手去够,指尖依旧与那花儿隔着一隙……
神思恍惚了半天,覃楠兮定定的凝着司徒逸问“你,你是牧云哥哥?”。心底却暗自慨叹,是啊,淡褐色的眸子,永带笑意的眼梢唇角…….原来,见山楼里相遇时的似曾相识不是错觉,那真不是他们平生的第一次相见。
“你还记得!”司徒逸似乎十分意外,接着欣然叹道:“那年你只有七岁,时隔十年,我还以为你全忘记了。你竟记得!”
“你怎么会是,是牧云哥哥?”覃楠兮心底有一抹奇特的惆怅,似乎她早就知道他是他,又偏偏忘了他应该就是他。
对面的司徒逸却全无知觉,只耸耸肩,笑意温暖:“那时,我即将随先父出征,临行前去向先生辞行。可惜,先生他始终不肯见我。我守了三天,最后只见到了光着脚丫站在树下,摘不到花就急得直哭的你!”
覃楠兮忽然想起当年那个站在覃府后门上一心一意等待着什么的那个少年。他陪她玩了一整天,他给她摘花,替她做花环,还用长长的草结成绳,给她编成一双形状古怪的小鞋子。他擦干她的眼泪,哄她笑出声。那,是平生第一个,除了旭哥哥以外的陪她玩耍的人,而他甚至比旭哥哥更耐心细腻。
覃楠兮此时才恍然,眼前的司徒逸是大名鼎鼎的踏雁将军,却也仍然是当初那个温柔耐心,眉梢眼角永远带着笑意的牧云哥哥。她只觉的眼底泛起一阵酸涩,半天才喃喃道:“你,你明明叫司徒逸,为何要告诉我你叫牧云?”
司徒逸听到“牧云”两个字显然一怔,回过头望向覃楠兮的眼底里一抹奇异的哀伤一闪而过,他似乎在斟酌用词,半天才应道:“那是因为,因为我娘。”
“你娘?”覃楠兮不由的靠近了他一些,仰着下巴奇道。关于司徒逸生母的事,几乎从来没有人提起过。
“我娘闺名叫做伊赫达,若翻做汉意就是:自由自在的牧羊姑娘。”司徒逸顿了顿,抬眼遥望着天边渐渐明亮的光芒,接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