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渝虽为女子,却有男子一般的豪爽,并没有挽留劝说之意,翛然起身,对上他的目光,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随你,既然你没有回去的打算,那我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的。”
楚沉夏垂眸不语,微微躬身,做出送客的样子,若渝嘴角抽了抽,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又顿住了,终于将方才几次咽下去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虎破是殿下派人杀的,只因他当初在大殿上力争你父子二人非杀不可。”
手中的杯子一滑,登时脱离了手心,磕在桌沿又跌落地面,在清脆声中回过头去,若渝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了。
顺着瓷片看去,楚沉夏不由得目光一紧,脑中一道白光闪过,“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疾步走到内室,从红木架中取下一个盒子。
里面是一只白瓷烧的碗,是楚治十年前送他的生辰礼,当年收到碗的他十分不开心,与黎络抱怨了许久,说父亲如何如何敷衍自己。结果得知,这是楚治亲手为他做的,白瓷的底部印着四个字,吾儿安康。
指腹轻轻划过光滑的碗口,此刻才觉得父亲当年的祝愿是多么的由心简单,却是那般沉重。只可惜,斯人已逝,再想起这些,竟是甜中泛酸,到最后竟是苦的不行。
楚沉夏吸了口气,在锦盒中细细探寻,终于在夹层中找到一张薄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许多官员的名字。
迅速看完纸上的内容,里面的黑暗令人发指到楚沉夏无法想象,视线再度落到白瓷上,心口不由得一阵抽搐。
父亲混迹官场八年,为的只是将黑暗揭露出来。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同流合污,却忍受了自己那么多年的冷漠对待。
楚沉夏终于明白他说的那句,我对不住沉毓,可我从未对不住你。
听到不远处的脚步声,知道是母亲过来了,忙将纸塞进袖口,重新将白碗放进盒中,正好放回架子上,屋外的人就进来了。
“咦?那姑娘人呢?”黎络探头往里屋望了一眼,转而又望了望门口。
“她还有事,先回去了。”楚沉夏从里屋走出来,整了整衣襟道,撞上黎络身后景旡的目光,又移了开道:“母亲,东西都收拾好了?”
那二人目光皆是一震,有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景旡更是忍不住,抢先问道:“今日就回道观了吗?丢失的物品找到了?”
“是啊,沉夏,东西找到了?如果没找到,我可以多等两天的,免得到时候你又往山下跑。”黎络紧握手中的帕子,十分紧张地看着他。
楚沉夏着实不忍对上她万分期许的目光,垂眸道:“母亲要是收拾好了,赶着今日日落前,我送母亲去道观。”
黎络点了点头,并未听出话里的异样,打量了一眼四周,问道:“你呢?收拾的怎么样了?我看你房内的东西似乎没有移动半分。”
她虽未听出异样,可景旡却已捕捉到不对劲,原本就悬着的心此刻更加不安,质问道:“你送母亲去道观?难不成你还要回来?”
楚沉夏见他二人目光灼烈地令人无法直视,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母亲,建康出事了,我可能要回去一趟。”
“不许去。”黎络沉声说道,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定,顿了一顿,目不斜视地看着他继续道,“如果你非要去的话,就死在那里好了,永远不要回来了,以后你也就当没有这个我母亲。”
其实黎络并非如此迂腐决绝之人,只是儿子丈夫相继离去,她实在不能接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此中断。
什么大家风范,什么道理是非,这天下是谁的,谁才是明君,与她又有何干?她只不过是希望自己在乎的人能好好的罢了。
楚沉夏见母亲的脸色铁青,心口仿佛窒息一般,肩上犹如被千万斤重的巨石压着,终于缓缓屈膝跪了下去。
“母亲,孩儿不孝,孩儿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太子被人玩弄权掌之间,也无法忘记沉毓的冤案。母亲若是强逼我上山,想让我在山上就此度过平平淡淡的一生,那母亲一定不会如愿的,我每日只会在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中懊悔着过活。母亲,有时候摧毁一个人,并不是忽如其来的疾病和杀伤,而是内心的崩溃塌决,那种伤害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抵挡的,因为它渗透在每一处血液,每一块骨头中,直戳深谷中的灵魂。”
黎络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忽然一个情绪失控,掩面哭了起来,伤心难过的程度不亚于知道楚治死去的那一刻。
楚沉夏见母亲如此伤心,自然默不作声地跪着,不敢再说什么,倒是景旡不断轻拍她的肩膀。
哭了好一会,黎络才止住哭声,两只眼猩红地望着楚沉夏,眼神却飘渺的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未开口。
“那你可曾想过母亲的苦痛?”黎络开口只说了一句话,刚止住的泪水又重新爬了出来,她一边抹泪一边道:“我从前不知道,你这孩子的心竟是这样硬,你走了母亲该怎么办呢?我一生的希望和寄托从此崩塌,谁又来替我挡住塌下来的天?你弟弟走了之后,我觉得那段时间简直是我人生的噩梦,心脏抽搐的痛楚我甚至在梦里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可你父亲走了,我只觉得心被人剜了一般,那里已经空了,可那种剜心之痛却是半分不曾褪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泪眼朦胧间看到他膝盖间的衣袍已经湿了大半,心中更是伤痛难抵,抽泣道:“母亲知道这对你不公平,是母亲抵挡了你后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