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你很聪明。既然是朋友,我便实话实说,我并不是上海人,这辈子也是第一次来上海。我来自南京!想必,你也知道南京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的朋友!”
余生并不打算对卡特雷斯隐瞒自己的出身和来历。对于对自己有些好感的人来说,坦诚是保持这种好感的最佳方法。而巡捕房巡捕官的好感,对于余生而言,极端重要。这是他在上海生存下去的根本依靠。
余生毫不怀疑卡特雷斯有这个能力,话说当年黄金荣是如何在上海称霸称雄的?不就是依靠与法国巡捕房良好的关系么!
卡特雷斯听了余生的话,便是一惊,道:“南京?我听说,南京现在很混乱。日本人在南京城内肆无忌惮,并且日本军队已经将长江和南京城完全封锁了!你是怎么到上海的?”
“很简单,我和妻子在渡江逃亡的时候,我的妻子死了,我晕了过去。于是便一路漂流到上海滩!”
余生的语调沉稳安静,但卡特雷斯明显听出一丝怨怒。
卡特雷斯道:“我的朋友,我非常遗憾,你的妻子会在天堂安息的。生活总要过下去,不是么?我会为你安排好新的身份和住所!上海滩如此繁华,会有你的立足之地。”
余生的身上还有一些钱,是和叶轻语准备逃亡时,叶轻语缝在他衣服里的一根金条和几十块银元。这是叶轻语操持家务,积蓄已久的财富。足够余生一年左右的生活用度。
卡特雷斯手中有实权,余生新的身份证明很快办好。并且卡特雷斯以自己的名义,给余生找了一处环境相对不错的“鸽子笼”,让余生暂时安身。当然,出租“鸽子笼”的“二房东”是不敢收法国巡捕官房租的。
“二房东”这种职业,相当于后世那些靠着出租房子收租金过日子的人。他们花钱,或是转租、或是购买下一整栋房产。一般都是布局合理,面积宽敞的房产。然后,把这处原本宽敞的房产分隔出无数的小间。
自己挑几间通风透气,光照舒适的房间住下,然后将其他的房间出租给那些混迹于上海滩,却并没有太多财产的人。
一般来说,一整幢房产,可以分隔出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小房间。五六米的层高可以分隔出一整层的阁楼。而这一整层,便可以分隔出六七个小房间,然后厢房可以一分为三,前厅可以一分为四,亭子间算作一间,阳台算作一间,而厨房又可以算作另一间。这些房间之小,便如同“鸽子笼”一般。
这些“二房东”,每月只需要依靠收房租,就可以过得衣食无忧,逍遥无比。并且,来上海闯荡的外乡人极多,日本人进占上海后,大量的难民涌入租界区。所有的住房根本不愁没人租,房租一路上涨。四元的亭子间涨到三十元之多!所有的“二房东”都赚得盆满钵肥。
余生在冰冷的江水中浸泡了几十个小时,泡到穿越。又扛着卡特雷斯这个胖子跑了数百米,身体早已透支。在一切安顿下来后,心神放松,所有的疲惫涌上来,终于病倒在床,发起高烧。也就是他自幼练武,把体质锻炼的极为优秀。若是换做旁人,早就一命呜呼了。
余生所住的鸽子笼,“二房东”是个精明的上海男子。对法国巡捕官送来的人不敢怠慢,对病了的余生颇为照顾。卡特雷斯也请来西洋医生,给余生开了一些药。让他好好休养。
余生于是便闲了下来,每日所需要的做的不过是吃喝拉撒睡。既不需要按时练武,也没有后世的网络和电视来打发时间。眼中所见的便尽是一些“鸽子笼”中的家长里短,种种琐碎。
而无论哪一种家长里短,主妇们总的论题一般只有两个,大骂物价飞涨与省钱心得。
南方人一般不喜欢吃面食,还是以吃大米为主。而大米的供应有限,价格极高,在一日三餐实在无法维持的时候,只能将一日三餐改为一天两顿。即在上午十一点左右吃一顿饭,然后等到下午五六点的时候,再喝一碗粥。这样,不但可以省下一部分大米,还可以节省下一部分蔬菜。
当然,余生知道,当大米的价格涨到普通民众再也无法维持的境地时,他们也不得不开始食用面粉。
而蔬菜的价格虽然也是上涨的,但涨幅不一样。想要在数十种蔬菜中,找到涨幅最低的那个,极为不易。余生极为佩服在“鸽子笼”中居住的这些妇人,很多人并没有受过教育。却能准确的计算出吃咸鱼其实比吃素菜要省钱!因为吃了咸鱼,便可以省下买盐的钱!
除了吃,主妇们还有许多精明至极的打算。她们会把旧衣从箱子里翻出来,设法改染、洗刷、缝补、修剪,然后如同新衣一般穿上身。新衣是无论如何也买不起了,一套新衣,便是家中半个月的衣食用度。
烟酒是坚决要戒掉的,别人的请的另算。人情往来虽然不可断绝,但是场面是不需要维持的,礼轻情意重这句话就是这个时候该用的。
晚上能不开灯,就不开灯,早睡早起身体好,况且三十二瓦的灯泡,每个月要花掉三四元电费。出门交通倒是无需太过节省,坐公共汽车虽然花钱,但是走路会极大的磨损鞋子,也会让饭量变大,并不划算……
“鸽子笼”是这个城市最百味交杂的地方,居住的人成分复杂,职业不同。贩夫走卒,三教九流。只是这烟火红尘的气息让余生觉得温暖,驱散身体中被河水浸润的寒气。他的身体一天天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