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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歪歪斜斜、似乎随时都会倒掉的木屋;有门没窗,屋里居然也不黑,因为墙上到处都是一两指宽甚至拳头大小的缝隙;粗细不一的光柱里,飘满了细密的灰尘。
屋子虽既小又破,却收拾的井井有条,木板搭成的“床”上,被褥卷得整整齐齐;靠墙的木架子上,锅碗瓢盆也是依照大小顺序放成了一排;墙角的米缸酱菜缸子也都用木板盖着,切菜的案板洗的干干净净挂在墙上。
“明爷,偶不知道你今天来啦,要是早知道的话,偶就上街买条鱼弄点酒啦……这房子破破烂烂的,偶都冇好意思啦……随便坐,随便坐!”
这是位四十上下的中年人,都不用看他高颧骨深眼窝的长相,光听他这粤人独有的官话,楚凡便知道他是两广地区来的了。
“阿雄,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明爷先给楚凡让了座,紧接着便迫不及待地问那中年男人道。
因为是招人,所以他领着楚凡来天津船场后,一头便扎进了船匠聚居的这个地方,没曾想还没走几步便迎头遇上了熟人——便是这位司徒雄了。
“偶也不想跑这么远,可是要吃饭啦。”司徒雄黝黑的脸上忧伤一带而过,很快便恢复了微微的笑意。
这是个乐观豁达的人,楚凡从这个细节初步判断出了司徒雄的性格。
接着在司徒雄那粤人独有的官话描叙以及明爷的补充中,楚凡对他们如何相识,而司徒雄又是如何来天津有了个大概的轮廓。
司徒雄是广州人,很小就在船场中干活儿,而明爷早年南下学手艺就是和司徒雄在一个船坞里,两人的感情可谓源远流长;后来明爷返回了山东,而司徒雄也辗转来到了澳门,在佛郎机人的船场中帮工,由于他不仅干活特别细致精密,还好学上进,所以没多久就成了那船场的副坞头,也就是船坞负责人的副手,说是副手,其实那个佛郎机坞头平时任事儿不管,都是司徒在打理。
本来这日子过得挺不错的,可司徒雄有个毛病,他喜欢勾搭那些有夫之妇以及寡妇什么的,结果这船场本来就不大,佛郎机人又不像明人这么礼教森严,一来二去,他就把那船场主的佛郎机老婆给勾搭上了。
开头几年船场主还没发觉,直到那佛郎机女人生下了一个塌鼻梁厚嘴唇、皮肤泛黄的混血儿,这事儿便再也掩不住了。
幸而那佛郎机女人提前告知,让司徒躲过了愤怒的船场主的追捕,可也因此落了个一文不名——逃得太仓促,攒了十来年的积蓄一个大子儿都没带出来。
更糟糕的是,这佛郎机船场主在澳门待了几十年,往来澳门乃至两广福建的佛郎机商人差不多都是他的朋友,这让惊弓之鸟般的司徒不敢再在福建两广待,只得北上扬州,躲进了一家造漕船的船场混日子。谁知道这些年漕船也不景气,活儿不多,吃饭都成问题,司徒雄没法子,听说天津这边因为打鞑子的缘故正在打造战船,所以一咬牙,跟了条漕船顺着运河便到了天津。
到了天津才知道,这里的战船早打造完了,现在只剩点修理维护的活儿,怎么能养得活上千号船匠。
“明爷,偶算是陷在这里啦,想回南边都冇盘缠。”说完以后,司徒雄还夸张地拍了拍腰间空空如也的顺带,嘴里这么说,脸上却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在两人叙述的过程中,楚凡注意到一个细节,明爷有次说话的时候比较激动,不注意碰到了身边的一溜碗,把顺序碰乱了,那司徒雄不动声色的又把碗照原样摆了回去。
嗬!还是个强迫症患者——楚凡心中不禁暗笑。
笑归笑,司徒雄的经历却让楚凡眼前一亮,这个时代,会造福船广船沙船的工匠一抓一大把,可在佛郎机船场里干过活,还当过坞头的中国船匠可不好找!
“这位司徒大叔请了。”楚凡拱拱手道。
“公子叫偶阿雄就好了啦,大叔这个称呼不敢当啦。”司徒雄赶紧深鞠一躬逊谢道,他早从明爷口中知道了楚凡是位大海商,还是有功名的大海商,哪敢怠慢。
“司徒大叔,你说你在佛郎机人的船场里干过,那你一定对泰西诸国的各种船只都比较熟悉吧?”楚凡微微一笑,人家客气他也客气,还是管司徒雄叫大叔。
“那是自然啦!”说起自己的行当,司徒雄两眼放光回答道,一股豪气油然而生,“那些什么盖伦船、西班牙大帆船、卡拉克帆船……偶都知道一些啦,偶当时那个船坞可是澳门最大的哦……偶还造过一艘轻盖伦船啦,从备料一直到下水花了一年多时间。”
乖乖!捡着宝啦!
楚凡心中不禁狂喜,在佛郎机船场干过活儿不说,还主持过盖伦船的制造,这要放到后世,那就是造船厂的高级工程师呀!
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楚凡和司徒雄还有明爷聊起了中式帆船和西洋帆船的种种不同,当楚凡把流线型船头和水翼的形状描述了一番后,司徒雄皱着眉头想了好半天,点点头表示自己可以造出来,可他脸上却写满了疑惑,不知道楚凡造这么怪模怪样的两个东西干嘛。
“阿雄,你可别小瞧楚公子!”看到司徒雄一脸不相信的样子,明爷有些激动了,“俺是跟着楚公子改过船的……你是没看到那俩三角翼帆有多漂亮,啧啧,一张开来那船嗖就出去了,快的不得了……日后你就知道了,楚公子那真是长了颗七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