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一刺,楚凡用尽了全力,他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在飞速地流逝。
仰面朝天躺下后,刺眼的阳光穿过树林的缝隙照在他脸上,五彩斑斓,渐渐地,那些五彩斑斓的光晕越来越大,充满了整个视野。
我这是要死了吗?
耳边传来的女子的哭声越来越远,越来越飘渺,可楚凡还是能分辨出其中哪一个是颜如雪的;而另一个,嗯对,就是那位温婉如水的星主的。
她居然会不顾一切跳下石梯,让楚凡颇为诧异——她是为了自己呢?还是绝望之中的孤注一掷呢?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更远更飘渺的,是马蹄声和火铳声,夹杂着尖利的箭矢破空声以及惨叫哀嚎声。
所有的声音似乎都是不真实的,时而响亮、时而飘忽;似乎远在天边、却又近在咫尺;粗闻人声鼎沸、细听尖利如鬼,最终幻化成一阵嗡嗡的奏鸣。
是的!我是要死了!
要不然怎么会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感觉了呢?怎么会闭着眼都能看到各种旋转变化的光圈呢?怎么会有种漫步云端轻飘飘的感觉呢?
楚凡心中突然感觉一种解脱,为了保护自己深爱的人,死也值了!
至于后面来的是什么人,会做些什么,他已经不再想了,他很累,累得只想睡觉!
渐渐地,他的神思越来越恍惚,身子感觉越来越轻,大大小小的光圈慢慢变化成了一个环状的隧道;而他正顺着这个隧道缓缓前行,不不,不是在走,而是在飘!
很奇怪的是,他现在感觉无比的平静。虽然仍旧挂念着他的小雪、他的妞妞、他的娘亲乃至他的东印度公司、他的复辽军、他的兄弟们,可他怎么都没有一丝担忧的感觉,似乎天地之大。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在他那古井不波的心海里荡起一丝涟漪。
突然,肩上的剧痛传来。把他从那光圈组成的隧道中猛地拉了回来!
所有的一切似乎也都回来了——“咔嚓”的木杆折断声清晰可闻,箭头的搅动让楚凡感觉整条胳膊正离自己而去;小臂上的感觉也渐渐回来了,火烧火燎的肿胀感让楚凡觉得自己的手腕已经比大腿还要粗了。
接踵而来的是一片嘈杂,首先引起他注意的是女人的哭喊声,他能分辨出那是他的雪儿在叫他的名字;还有一个隐隐约约的抽泣声,虽很细微,却声声入耳,会是谁呢?
除了哭泣声。各种杂音也越来越响亮——脚步声、喊叫声、喘息声……
“来!先把他放进网兜里!……慢慢往上拉……注意!别歪啦!”
这个声音好熟悉,那是楚凡从小玩到大的兄弟黑牛,楚凡下意识长出了一口气,他那昏昏沉沉的脑袋似乎一下子清醒了——他得救了!
他拼了命守护的雪儿和妞妞,得救了!还有那位救了自己一次的飘飘若仙的星主,得救了!还有,帮自己穿戴鱼鳞甲的双胞胎姐妹金如玉如、为自己烧晚饭的黄婶儿、巴巴抱来一捆捆弩箭的李小丫……
满心欢喜中,楚凡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慢慢离开了地面,升了起来
。
“公子~~!”
一个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的呼喊道,楚凡听出了这是豆豆。他不禁想笑,这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对自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既像对长兄。又像对父亲。
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楚凡能隐约感觉到,自己在移动中,甚至光影的变化都有如亲见;光线猛地黯淡了下来,他感受到了后背传来的柔软。
立刻那种很累很疲倦的感觉再次袭来,以致于楚凡都没再注意周遭的人们在说什么做什么。
他很想翻个身,舒舒服服睡一觉,却感觉自己的身子一点儿都使唤不动,连动一下小指头都做不到。
朦胧中他被盖上了被子。但一点都驱不走他身上彻骨的寒冷,冰凉的感觉似乎让他又回到了空中那个无助的藤筐中——无休无止的秋雨正在把他身体里最后一丝热气带走。让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变成一堆冰块!
渐渐地,他又开始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了。从脚趾手指开始,一点点向上——肿胀的小臂消失不见了,剧痛的肩头也无影无踪,心脏似乎也不存在了,到最后,楚凡连自己是否在呼吸都不知道!
冰墓!整个世界变成了一个冰墓!
没有声音!没有色彩!没有知觉!
当然,更加没有时间!
冰冷的黑暗中,楚凡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点微光出现了。
光点变成了光斑,明亮而温暖;光斑渐渐化成了一条线,在楚凡的四周游走着、分叉着、编织着,渐渐化为了一张光芒的大网。
冰墓在光网的光芒中渐渐肢解、缩小、融化,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温暖同时也在慢慢加大,变得越来越炙热,热得楚凡渐渐能感受到后背上湿润的汗珠。
他试着动了动小指头,柔顺的丝滑感觉是如此真实;转了转眼珠子后,楚凡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入眼便是一根鲜红的血线!
顺着血线而上,楚凡看到了躺在更高的绳床上,豆豆那张苍白的脸;目光下移,楚凡看到了血线的另一头,正通过一根银色针头插在自己小臂上的青筋里!
输血!
他们居然在给自己输血!
楚凡的第一反应是惊恐——就因为自己在登州时为了抢救豆豆的性命搞了一次输血,他们就依葫芦画瓢照着来了一次。
天幸他们还比较谨慎的选择了豆豆来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