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已过,账册上多是晦涩之处,徐某只是担忧,小姐您不明所以,才想着亲自送去。若您真有疑惑之处,我也好当面解释。”
谢宁以看顾店面为由,句句相逼,本是打算令这徐掌柜打消拖延送账的借口,却没想到他一番言辞,便又将自己的私心说得冠冕堂皇。
对于他的鬼话,谢宁并不相信,心思一转,干脆借着侯府的招牌虚张声势道:“徐掌柜有所不知,我如今是在靖阳侯府上做客,侯府女眷众多,若是徐掌柜想要上门拜访,只怕未必便利。何况侯府自有打理账目之人,便是我不通庶务,也大可请他们前来解惑,又何必令你放着咱们谢记好好的生意不做,空跑一趟呢?”
侯府的账房是否愿意帮忙看账,她是不知,可徐复想要上门,却绝非易事。如今侯府的中馈虽交由二舅母何氏执掌,可她二舅生就勋贵子弟,身上却并无一官半职,是故他们二房,在侯府却不免也有几分人微言轻,说起话来并没多少分量。
至于侯府内宅之中,真正能做主之人,自然还是靖阳侯夫人,谢宁名义上的舅母项氏了。若无她默许,谢宁进府之初,又怎会受到处处冷遇。远的不说,便是前几日裴星海上门,不也是无人出面接待,请他入内相见吗?
徐复毕竟也是与她有关之人,送个账本而已,门房未必会予他方便,令他入内。谢宁在这点上,倒是没有胡诌。可她提及侯府一事,却不仅仅是想要推拒徐复过几日上门送账的推托之辞,更是想要借着侯府的权势震慑对方,也好让他心中清楚,自己虽只是个不通庶务的小姑娘,却也有所依仗,不是他一番花言巧语,便可随意诓骗左右的。
毕竟这徐复又如何知道,她在侯府做客,其实并不受人欢迎呢。
谢宁嘴角含笑,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面色骤变的徐复,对于自己利用侯府声势警告对方的做法,极为心安理得。
她可未曾直说,侯府里会有人为她出头。就算日后徐复和侯府中人察觉到其中蹊跷,时机已过,也是无济于事。
察觉到谢宁的意图,裴星海不由向她投来了赞赏的一瞥,随后才对着徐复道:“我们尚有事要处理,今日在此已是耽误许久。徐掌柜若是未能将账册妥善保管,存在店中,也大可不必推托,将近日新账拿来就是。毕竟我们往后是久住京城,来日方长,并不急于这一时。”
听了这话,徐复本就难看的脸色便又沉下三分,过了片刻才缓和过来,迎着谢宁询问的目光,讪讪地道:“往年账本,倒是都存在店中,只是近年生意并不景气,账面上并无多少盈利。还望小姐见了,勿要太过在意。”
谢宁目光一闪,倒是没忙着探究他口中这不景气生意的因由,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道:“那你便将账册拿出来吧。”
许是谢宁和裴星海的双重威胁,徐复这回没再拖延,点头应下后,便从内室抱出一摞微微泛黄的账册来,放到了一旁的高柜上。
目的达成,谢宁哪里还耐烦与他虚以委蛇,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后,便见裴星海从怀中取出一段草绳。片刻后,两人便拎着这一摞账册出了门。
谢宁向外走去,心中却难免疑窦。徐复为人圆滑,巧言善辩,裴叔方才许是没看出来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诿,出言帮腔,或许也只是出于长辈的关怀,担心这群人欺她离家千里,年幼无依。可谢宁却从徐复当时的反应中,嗅出了一抹不同寻常的意味。事出反常,必有不妥之处。试想,倘若这徐复问心无愧,又何必先是婉拒,后又拖延呢?
谢宁虽未打理过家中产业,却也隐隐约约地记得,去年年底从京城送来蜀地的银钱里,徐复所捎并未比何老伯茶叶铺的盈利多上多少。
因不知详情,她起初对此便并不以为意。直到今日真真切切地察看过这两家店面,她才明白其中的蹊跷。
谢记的门脸并不寒酸,纵是近处亦有绸缎庄,也不该似徐复口中所言般,毫无盈利才对。
思及此,谢宁便看了一眼对街孙记绸缎庄,就在她正要将目光收回之时,视线里却突然跃出一道熟悉的人影,令她心中一惊,停下了脚步。
缎面的褙子,绸样的袄裙,随着动作的变化,发髻上闪过隐约的金光,站在孙记绸缎庄的门口,背对着谢宁的方向,热络地和店中掌柜模样的男子说话。
不必她转过头来,只看身形打扮,谢宁便已认出此人身份,正是楼妈妈无疑。
这时,裴星海已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因察觉到谢宁未曾跟上,便转身回头催促道:“谢丫头!”
他这一句唤声的音量不可谓不大,谢宁心中陡然打了个激灵,反应迅速地一闪,借着一旁摆放着米粮的板车遮掩住身形后,便急忙对着裴星海比了个“嘘”的手势,见他迈步走来,又摇头示意他呆在原地,这才竖起耳朵,确认对街两人的对话仍在继续。
谢宁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头,发觉楼妈妈的反应并无异常后,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心中暗自庆幸这二人聊得专注,并没听见裴叔的高喊。
趁着楼妈妈仍然沉浸在与那孙记掌柜的谈话中,谢宁步子一动,几个呼吸间,已然站到了裴星海身旁,心知楼妈妈并未察觉,便也没再回头观望,一路注视着前方,背着脸上了马车后,才呼出一口气来。
裴星海看得好笑,便出声道:“好端端地走着,也不知你是见到了什么,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