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放着悠闲的莫扎特,反而让庄言开始烦躁。他像坐在枝头的猴子一样蜷脚蹲在酒吧凳上,昏昏沉沉喝光那口威士忌,像抽掉筋一样软在实木吧台上,然后不依不挠地用中指把空杯推远一寸。
酒保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于是往杯里“咣当”撇了枚冰块,又给庄言斟了半杯。
酒吧里暗香奔涌,美丽的女人来了又去,庄言只是专心致志地喝酒。当堕落成了习惯,灌醉自己就变成了庄言每日不忘的任务了。
“要打烊了。”酒保提醒庄言。
“我要是吐在你的店里,”庄言知道酒保在想什么,他软绵绵地摸出钱包拍在桌上,慢条斯理地说,“这就是你的。”
“您使劲儿喝,我家的威士忌是这条街最好的。”酒保殷勤地说。
庄言得意地笑了,然后满足地端起杯子要喝。
然后五只冰凉的手指从庄言唇边夺走了酒杯,只过了一秒钟,庄言就看见空荡荡的玻璃杯重重拍在吧台上,冰块还在杯里叮咣乱转。
擦杯子的酒保嘴巴张成了o型。
“哪来的孙子……”自从经历夺妻之恨以后,庄言对这种“从人家嘴皮子下面横刀夺爱”的行径有了痛入骨髓的仇恨,所以他马上就忍不了了,豪情万丈地拍案而起,吧台上的钱包都跳了一下:“是不是挑事儿?”
然后庄言和一双挑事儿的眼睛对视。时间静止了。
那是一个女人,身高一米七三,穿上八厘米高跟鞋足以傲视群雄,所以她叉腰俯视庄言的时候,能把他积蓄待发的气势碾压的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她的眼镜恰到好处地点缀着瓜子脸,挺翘的鼻子和薄唇无可挑剔,齐耳短发下依旧挂着庄言勒紧裤带攒钱买的钻石耳坠,据说耳坠上的钻石小得要借助光学显微镜才能看清楚。她一如既往地穿着束腰白大衣,因为一口气闷了半杯威士忌,所以俏脸有些酡红。
这是庄言的前女友宋丹。被人横刀夺走的玩意儿突然跑回来,让庄言有种措手不及的惋惜。
庄言本来期待这一幕等到自己假说成立、名利双收、走上人生巅峰的时候再发生的。但是宋丹很明显没有给他扬眉吐气的机会。她喝掉那半杯威士忌以后,用“我就挑事了,你要怎地?”的大无畏眼神瞪凳子上的庄言。
庄言准确的说是蹲在凳子上喝酒的,所以天时地利人和俱丧,他决定免战。于是他仰望着横行霸道的前女友,很直接地问:
“找我复合还是找我借钱啊?”
宋丹随手掏钱结了账,勾嘴角笑道:“借钱?可能吗?”
庄言耸肩,反唇相讥:“复合?可能吗!”
宋丹意识到,要战了。
她转身倚着吧台挖苦庄言:“喝酒都保持这么原始的姿势,怕喝多了摔吗?”
庄言骄傲地昂起下巴:“几万年前的猴子用我现在的姿势蹲在地上品尝腐败水果里的乙醇。我在用行为艺术向第一个接触酒精的祖先致敬。”
宋丹觉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她张开的薄唇无声翕动了两下,放弃了,直截了当地开条件:“你被毙掉的课题,重新拾起来吧。我给你研究环境和条件,作为交换,你的研究进度和成果对我完全透明,同时牺牲一部分人身自由。”
庄言嗤笑一声:“怎么可能。整个课题方向就是错误的,我的研究被禁止了。没有世界海洋安全组织的授权,对战姬的一切研究属于违法。”
“如果我有豁免权呢?”宋丹看着庄言的眼睛问。
庄言终于把腿从椅子上垂了下去,他严肃地看着前女友,努力让自己的屈服看上去不那么窝囊:“那么我接受你的霸王条款,但是保留立场的自由。”
宋丹随手拿起桌上的钱包丢在庄言怀里,扭头走出去:“上车说。”
致远纪元二零二五年,一种全新的人类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致远星上。这些新人类有三个特点。
首先,身体强度超越了坦克。负重力连蚂蚁都望尘莫及,生命力让核辐射区的蟑螂汗颜,满足了古代人类对神仙的一切幻想,上可飞九天捞月,下可赴深海捉鳖,单手举大炮,续航赛南孚。于是她们背上三百八十毫米口径战列联装炮在海面飞驰的时候,宣布了战列舰时代的终结和所有军舰的失业。
其次,心理上,立场坚定,单纯认真。生态上,忽略生长过程,直接以成品姿态问世,出现的第一天即可流利地报出自己的籍贯,番号,姓名,吨位,诚挚地要求加入人类的阵营,像个大义凛然的志愿者一样提供无偿讨伐深海舰队的服务,全然不顾及人类的感受。但是迫于海洋已经被来历不明的深海舰队全面占领,人类怀着“既然是友军那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的大度,允许这些半路出家的新人类加入各地的海洋安全承包公司,出击讨伐深海舰队。
最后,这些新人类的种群中,至今没出现一个男性。她们性格不一,百花齐放,个个有公主的命,却怀着村姑的心,包揽最累的活儿,起早贪黑跟深海战舰撕得天昏地暗,风里来雨里去地保卫海疆防线,居然还一个个乐在其中,让人肃然起敬。于是大家怀着敬意,称呼新人类“战姬”。
战姬的问世宛如投石问水,荡起惶恐的涟漪。公众发现战姬以荡平人类公敌为己任以后,迅速平静下来,投入到轰轰烈烈的画周边、印同人的事业中去。
但是学富五车的科学家们的注意力很难转移。基础物理学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