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言低头笑道:“你像个担保人,赔上自己的信誉去替别人办事。真是忠心耿耿。”他相信黎塞留不会害他,对这姑娘的人品坚信不疑。话已至此,料想问不出来,起身要走。
不料黎塞留从被子里探出手来,捏住他衣襟,歪头瞧他,脸红道:“你想问的,我答不了。告诉你我的故事好不好?”
黎塞留声音很小,几乎在撅嘴嘟囔,樱唇虽然苍白,不减羞赧之态。虽然不好意思,视线却忍耻凝在庄言身上,仿佛是鞭策着自己去补偿他的好奇,目光在他身上左右飘忽,似眨未眨,睫毛像小扇子似的低垂扑扇,像要遮住蓝眸不给他看。
庄言没吱声,听话止步,坐下来顺手拿起削一半的芒果,低头剥皮:“你说。”
黎塞留的手缩回被子里去,抱在胸前烘热,一面柔声道:“我告诉你战姬的起源吧……”
庄言又吓一跳,芒果险些掉了。他今天被黎塞留连番恐吓,只觉得小鹿乱撞,竖起食指制止她,对墙角摄像头使眼色道:“我先去料理下那个。”
黎塞留低头噗嗤一笑,取笑他道:“你谨慎得像只得了焦虑症的浣熊。沉默者与我同享临机决断权,自然会将我的资料列入加密档案。你不要担心那个了。”
庄言像进城的菜农一样赞叹连连。他从来敬畏无所不知、无所不在的沉默者,被摄像头盯着时都不敢胡乱说话,唯恐被请去喝茶。但是黎塞留却可以自由随性,无孔不入的沉默者在她眼里约等于家奴。这种敞开自由的待遇,让庄言有鸡犬升天的荣幸感。
黎塞留轻声说:“我想,在这么多战姬里,我是唯一获得启示的吧。庄言,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挖掘到战姬横空出世的原因吗?现在你接近真相了。”
此言一出,突然一声气阀响,十米外的康复舱门喷气封闭,钢阀落下,舱门锁死;橙色指示灯从门口一路亮过来。
庄言下意识捏稳了芒果,确定不会吓到手滑,才惊魂甫定回头张望。绿色等于通行,红色等于禁制通行,而橙色只会在一种情况下出现:区间被a级加密,电磁屏障开启,窃听设备连只言片语都窥探不到。
黎塞留咬唇盯着庄言,好奇瞧他:“你为什么一惊一乍的?沉默者察觉到了我们的对话,所以将这枚康复舱作了加密处理。你第一次遇见吗?”
庄言心里嚷,呸,我一直都以为沉默者这种级别的存在,这辈子都不可能在我面前出现吧!这个敏感的机构如果跟我有了交集,八成就是我的死期了吧,你这种白富美怎么能体会屁民的艰难啊,简直胆战心惊啊!混蛋!
但是他表面强装镇定,只是不屑瞥了黎塞留一眼,风轻云淡地“哦”一声,虽然裤管里小腿还在发抖,依旧不动声色地继续剥皮,表示这场面老子见的多了,不值一提。
黎塞留努力把注意力从香甜欲滴的芒果上移开,重新遣词造句,斟酌措辞时,目光隔三差五往芒果上瞟:“你提出过6个假说,其中最离谱的那个反而引发了小轰动,最后引起海洋安全组织重视,经过审核之后,被毙掉了,然后你四处碰壁,坠入四年低谷,直到被宋丹招募。”
庄言心头一凉,宛如冰激凌被挖走一勺。他茫然抬头,竟然被黎塞留瞧见一脸沧桑:“你看过我的档案?”
黎塞留同情瞧他,柔声问道:“你还记得那个当初那个设想吗?”
庄言想起那个比结肠镜检查还痛苦的听证会,菊花一紧,不肯细想,低头剥着芒果皮,敷衍道:“我没去解释两大守恒,而是换了个论据:战姬生而知之;体内没有进化遗留的反射链;有人工智能的嫌疑。于是可能存在创造者。我推断地球已经被超凡文明注意到。而战姬是高等文明孕育的人工产物。但是被驳回了。我说,地球像一个蛐蛐罐,正在被高大的地外文明仔细观察,信手逗弄。他们接受不了这说法。”
黎塞留紧张起来,躺不踏实,努力坐起来些,靠着冰凉的钢架床头,将被子拽到脸上遮住下巴,露出欲说还休的眼睛,幽幽盯着庄言:“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庄言茫然抬头。
黎塞留轻轻答道:“你错在太大胆。”
庄言如坐针毡。他觉得讨论这个没有意义,皱眉抗议:“不是说你的故事吗?怎么扯到我的头上来了。”
“因为你曾经猜对了。只不过你太弱小,差点像哥白尼一样被烧死在火刑柱上。”黎塞留瞧着庄言血压节节升高,看他脸色层层涨红,像追债公司的打手似的拧起眉毛,气的眼歪嘴斜,莫名戳了她笑点,忽然噗嗤一声,低头捧着脸笑——明明不敢被他察觉,偏偏一口笑声憋不住,埋头忍的脸红气喘。偷瞧他一眼,见他瞪着自己像要择人而噬,更觉滑稽,笑声跟喷嚏一样呼之欲出,闭目憋得削肩乱颤,悦耳的笑声依旧细碎乱洒,像喷薄的可乐泡沫从指缝里飞出来。
“别憋着了,笑。别克制。”庄言阴森森地说。
黎塞留抬头瞧他,拿手背遮唇笑得花枝乱颤,金发凌乱落在脸侧胸前,泪花纷飞道:“你又聪明又大胆,也不纠结质量守不守恒,另起炉灶,凭一点细枝末节就推测出了真相的轮廓。世界上就是不乏你这种人,才会威胁到天使的安全。你别生气,我在夸你,我在夸你嘛!”
庄言阴沉着脸,咬着下唇不讲话,盯得黎塞留梳着头发低头不笑了,他才干巴巴说:“你等着瞧,等我逮着你肝肠寸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