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憋出好计策之后,吩咐副手去安排,他则蹇到了主子身边,声音不高也不低,脸上堆满了小心翼翼的笑,做一副为难的模样道:“陛下,小子们守了多日,附近的百姓前来求告,说是不许他们到溪边来,扰了他们的生计。今日天色向晚,一切平静,老奴替上下讨个情,撤去岗哨一日想也不妨,还请陛下裁夺。”
若真个是这样的情形,其实刘义哪敢来说话,何况暗卫们根本是提不得苦的差事。
容宸宁心想他是做了安排,面色一沉。
一旁的凌妆听了,却道:“从前常见乡民们到溪里捕鱼洗衣汲水,怪道近日从没见过人影,竟是这般缘故,皇兄还不让他们撤了去!”
她能在清醒的状态下和颜悦色,口称皇兄,容宸宁颇为受用,何况这本就是唱戏,故而点头道:“一个个都是挨不得的东西,说是体恤百姓,朕看,不过是你们自己想躲懒,罢罢罢,且都放了去吧,在这青山碧水的佳处,有尔等出没倒是坏了景致。”
刘义唱了个肥诺笑着谢恩:“那老奴就领小子们到镇上喝酒去了,皇上恕罪。”
容宸宁不耐烦地挥挥手。
凌妆只当他说的是实情,还不忘交代:“告知镇上百姓,山水本是他们所有,进出任何地方都不需再忌讳。”
刘义本已要走,听见女主子说话,倒是不惜行了个跪安礼。
“这老货,知道朕的话不如皇妹有分量,瞧瞧他那德行!”容宸宁向着凌妆调笑。
溪水附近的灌木看似随意,其实是凌妆迁居之前容宸宁就特地让人移植的。
他们所坐的位置外头是一圈绿篱般的七里香,高达数尺,枝叶密生,正当花季,碧绿的树冠上开满了洁白的小花,芳香扑鼻,但与散落在四处的夜来香比起来,倒还淡了一层。
凌妆手摇纨扇,她早就注意到楼边载种的都是夏日里防蚊防虫的花木,香炉里又点了艾香,面对青山隐隐、流水寂寂,心思真个幽淡了几分。
不免想着,若得阿玦相伴,人间美事,不过终老于此而已。
容宸宁却不容她时生隐遁的念头,陪着她沉醉一番山水,即叹:“江南处处好,只可惜南方苦疠之地的百姓,九月稻尾黄,十户九家卧眠床,命尚且不保,山水再美,哪里懂得欣赏……”
凌妆不意他此刻生出悲天悯人之心,不由赞许,亦是颇以为然:“岭南二十余郡,地势低湿,暑热之际湿气交蒸,疫疠为害已经多年,朝廷应该派出医官多多走街串巷,替百姓除危解厄。”
“历年州郡也曾派过的,不知是医官手段不行还是督促不力,总是难以治本。”
凌妆道:“瘴疠之地多发大肚症、或恶寒壮热,在我看来,并非十分难治之症,只怕是医官们不尽责,敷衍了事。”
容宸宁忽目光一亮,道:“妹妹欲隐遁山间,竟是可惜了你一身的医术,医者需保有济世之心,惠民局若有你这样菩萨心肠的医者坐镇,许多地方的疾苦能解。”
说者似无心,听者却有意,凌妆听了这话,不免沉吟。
与其所谓的青灯古佛,确不如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容宸宁静静瞧着她发呆的样子,自己倒先发起痴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夏虫唧唧,夜色渐沉。
这一带的山水始然,显得格外静谧。
溪面上不知从何处而来一竹筏,从下游溯流而上,竹筏头上站着一个白发老翁,后头一个扎着双髻的八九岁孩子,老翁拽着渔网立在船头,似乎随时都想撒下一网。
凌妆静静瞧着他们为生活不惜夜出奔忙,鼻骨突觉发涩。
容宸宁悄悄站起身来,转入木楼。
月出东山,依在山头格外清晰明亮,那老者跃入水中布网,小小孩童拉着网努力配合。
极富生气的画面,看得凌妆连手上的纨扇也忘记了摇动。
不想过了好一忽,跃入水中的老者也不曾冒出头。
竹筏上的孩童似乎开始着急,声声呼唤:“爷爷,爷爷你快出来,垄儿怕!”
但是孩童叫了一歇,水中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竹筏上的孩子带了哭腔,叫得更大声了。
凌妆不由弃了纨扇奔至溪水边,帮着孩童喊:“老爷爷,你是江上渔者,水性定然高超,快别吓着孩子了,出来吧!”
可是任由江上的孩子和溪边的她如何呼唤,水波潺潺,没有一丝意外的动静。
老者在水底的时间委实已超过了正常,竹筏上的孩子已经哭了起来,凌妆也大急,朝木楼喊了两声。
可不知为何,楼中也是不闻半点动静。
孩童似受不得老者失踪,叫了一声:“爷爷,我来救你。”
在凌妆来得及出声之前,便踊身跃入了水中。
凌妆不通水性,只有干着急,三步并作两步奔回楼前大声呼唤容宸宁。
容宸宁其实便站在二楼窗棂之后。
听着她一声声呼唤“皇兄救命。”
其实很是按捺不住。
但是他知道这不过是刘义施下的小计,强自抑制心头的翻涌,紧紧贴在墙上。
凌妆方想冲进木楼寻找容宸宁,江面上却传来那孩子低低的呼喊声:“救命!救命!”
凌妆自来最怕听到这两个字,急寻左右。
竹床上好似搁着一个沉香木枕。
她一时也顾不得此物到了水中是浮是沉,抱在怀里,走至溪边,一步一步蹚了进去。
水没过胸前的时候,她还相当镇定,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