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伯原是在镇南第二电子仪器厂当工程师,享受的是干部级别待遇。后来,锒铛入狱,到现如今,在油田医院当一名默默无闻的护工。
听到此,赵跃民不禁慨叹人生之无常。
他对于眼前的这位护工显得更加尊敬起来,将饭盒放到一边,把图纸铺在床上,虚心问道:
“吴伯,您是专家,给我讲讲,这井下成像系统的电路模块,应该怎样组装?”
吴伯从衣兜内掏出老花镜戴上,接过图纸,看了看,说道:“测井系统的组装图,其实和其他电子成像仪器差不多。首先由微型摄像头获取井眼视频,经过采样编码,转为标准的数字图像,采用基于小波变换的图像压缩技术进行压缩。然后,由发送模块进行编码和调制后由测井电缆传送至地面。”
吴伯借用了赵跃民的笔,在图纸上圈圈画画。然后,又跟赵跃民指导了很多技术上的问题。
赵跃民借此,每日在病房内,就等着吴伯来送饭,然后跟他探讨起井下成像的技术问题。为此,赵跃民还跟护士长董晴要求,能否在病房多呆几天。董晴自然是满口答应,说这间干部病房,只要局里那几位领导不住,赵跃民想住多久便能住多久。
在接下来的几天,赵跃民把自己的父亲也喊来,三人就在病房内探讨着井下成像系统在投入使用方面可能遇到的问题。
三人一致认为,以井下成像技术需要的电路模块生产工艺,目前的机修厂和砂轮厂都不具备这样的机床设备。要想将井下成像系统生产出来,唯有租借第二电子仪器厂的厂房和车间设备。
三人立即驱车赶到镇南市。
镇南市为江北省地级市,西临南京,北与淮扬相望。镇南市第二电子仪器厂是省轻化厅所属的大集体企业,1957年建厂。五十多年来主要从事核工业放射性地质、矿山测量仪器的研制与生产。
历史上,镇南第二电子仪器厂在对越自卫反击战时,走向辉煌。后来,随着核工业重心向北方移动,便是逐步没落。
赵跃民跟着吴伯,坐着红星实业的派出的普桑,从邵湖镇一路开往淮扬市,再等着长江摆渡轮到来,摆渡过江。
八十年代,还没有长江大桥,连接沿江两岸的,便是摆渡的轮船。渡轮停靠的地方,通常是固定的趸船,两岸都有,用以停船、候客和上下客。
从江北岸到趸船,是用宽钢板搭起的活动走道,随着江水的动荡一晃一晃的。另外一边,是机动车道,零零散散等候着几辆小车和大巴。
等了将近五分钟,随着“突突”声,渡轮缓缓驶来。
车人上船后,“呜”的一声响,渡轮启航。
赵跃民和吴伯等人下了车,站在渡轮船舷旁,扶着栏杆,看着江面翻腾的浪花。
“吴伯,这是你三年来,第一次回到仪器厂吧?”赵跃民说道。
“是啊……”烟圈从吴伯的头顶袅袅升起,这位年过五旬的工程师看着波光粼粼的江水,眼神透着复杂的感觉,“本来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没办法回去了。现在,有机会能够回到当初呆的厂里,心情还是很激动。”
吴伯望着滔滔江水道:“即使做了一年多护工,实话实说,我对油田医院,也没什么感情。我的骨子里,还是一名工程师。”
经过摆渡后,赵跃民驱车来到电子仪器厂门口。
还没进厂,吴伯就慨叹道:“这两年,仪器厂确实不行了。你看看厂门口的那条街,原本小饭店、杂货店,一条街热热闹闹。可是现在,你看看多冷清。”
赵跃民顺着吴伯的手势指过去,果然见到两排店铺,只有一两家还开着,店主人懒洋洋地在柜台前打着瞌睡。
走近厂区,赵跃民被这田园牧歌一般的情景给惊呆了。道路两侧,都是青青菜园,不少身穿电子仪器厂工人制服的人,正在田里劳作着。
吴伯看着,脸上露出心痛的表情,自言自语道:“好好的一个厂,怎么现在变成了这么一副模样。”
他走上前去,看着田地里耕作的工人,突然唤道:“老齐,你个车间主任,怎么在田里忙起来了?”
被唤做老齐的,是一个个子不高的中年人。他抬头看了看吴伯,辨认了很久,才认出来道:“老吴,是你啊,可真想不到。”
老齐几步从地里蹬上来,欣喜地拍了拍吴伯的肩膀:“吴工,好几年了,你终于回来了。”
“叫什么吴工啊,我早就不是那个工程师了。”吴伯看了看周围,“现在,厂子里的效益,也不好吧。”
“你看这一片农田,那能好得了吗?”老齐叉腰苦笑道,“走,到办公室说话,倒茶给你们。”
来到车间主任办公室,几人落座,闲聊了起来。
老齐跟几人介绍道,现在厂子效益不好,贷不到款,也发不出工资,只能让工人们种些蔬菜,补贴一下生活。厂长也是急得很,整日四处出去借钱和接项目,可是到现在还是没什么好消息。
“等着等着,机会总是有的。”赵跃民笑道,“你看看,现在机会不就来了吗?”
仪器厂的领导干部们集中起来,参加了这场会议。在急缺资金的仪器厂面前,租借合同很快就谈妥。红星实业,以每年十万元的租金,租借铸造、光学、总工三个车间。另外以十五万元的租金,租用车间所有设备,包含折旧,但不包含维修和消耗品费用。如果设备在使用种出现损坏,则由红星实业负责维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