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个茶楼用得着跑千百里上天津来?这正是可疑之处。”
“当年官兵搜捕不遗余力,会中兄弟都流落四面八方,秦某影单势薄,只想逃得越远越好,天津这地方有洋人占据,官府一般不会轻举妄动,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落了脚。”
“如果为了摆脱官府追剿倒也说得过去,只是五爷把反清大业已置之度外,一心求的是荣华富贵,忠于袍哥的人不会你这样。”
“赵兄此言差矣,秦某这么多年袍哥宗旨不敢有忘,复兴之志时常挂怀,积聚财富也是为了日后所需,尊兄还不能释疑,有一样东西可证秦某再展宏图之心。”
说着便起身开门呼喊邱持贵。
曾皋怕被邱持贵撞见,急忙闪到廊柱后面把身子藏起来。
邱持贵推门走进厅堂,冲赵戍临哈了哈腰,堆出一脸谄笑。
秦矗吩咐说:“老邱,我房内阁楼上有个装账本的铁匣子,有劳你去替我拿来。”
邱持贵心里好笑,你这会儿吓破了胆吧?“有劳”,平时你会说“有劳”?但没吭声,只把腰肢伸了伸,转身去取铁匣子。
赵戍临瞥见他的背有点驼,像是在虹城见过的那个人,就问秦矗:“他是邱持贵吧?是不是经常去南边?”
秦矗愣了一下,连忙否认:“自打随我北上,从未离开过天津。”
“哦?”赵戍临摆了一下手,“先不说他,你回答我第二个问题。袍哥誓言说‘尔妻我之嫂,尔子我之侄,如有违背,五雷诛灭’,易宛月是夏福常的老婆,你夺人所爱,犯了山堂大忌。这又怎么说?”
“赵兄言重了。当时秦某率领残部撤退,听见有人呼救,没想到是易宛月落入了清兵之手,就奋力把她救出来。秦某陪她回家找夏福常,不料夏福常不知去向,连她儿子也不知去向,兵荒马乱没地方去,我怕她再次遭遇不测,就收留了她。后来随我到了天津,等待多年没有夏福常的音信,她由思念转成怨恨,成天狂躁焦虑。秦某担心被她暴露身份,才不得已与她做了夫妻,其实也只是个夫妻名分,并无夫妻之实。”
赵戍临想起易婉月说过“我没有背夫弃子”,这会儿又听秦矗说“并无夫妻之实”,也不好不信。
邱持贵很快就把铁匣子拿来了,像搂私生子一样塞到秦矗手上。
秦矗撇了撇嘴,声音低得像苍蝇:“老邱,带上门、带上门。”
邱持贵很敏捷的退到门外,秦矗看他把门带上了,还不放心,又起身把门闩闩上,才回身神秘兮兮地打开铁匣子,从一摞账本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毛边纸,递给赵戍临,又说:“秦某巴望重开山堂,召回昔日失散兄弟,重振袍哥雄风。拟此盟文,以作为传告号召。只因势单力薄,又在皇城脚下,所以迟迟未敢造次。”
赵戍临接在手里,嗫嚅着嘴唇看了半天,认不全上边的字,退给秦矗:“我斗大的字识不了一升,你念给我听。”
秦矗一字一顿的念了一遍,念得字字铿锵,意切言尽,被坚执锐。
赵戍临倒是能听明白,当年徐擎天经常宣读一些文绉绉的谕令,听得顺耳了。感觉秦矗这篇文字有一股子不怕死的豪壮之气,有一股子重举袍哥义旗的英武之气,如果没有袍哥的忠肝义胆,如果不是当年领着弟兄们反清复明的山堂头领,过了这么多年了哪还有这份心思?怎么可能写出这种刀刀见血的文字来。顿时心中的疑冰融化殆尽,连连点头赞叹:“五爷有这样的雄心壮志,赵某打心眼里佩服。这份盟书,五爷的清白用不着怀疑了。赵某办事冒失莽撞,五爷可别往心里去,一会儿赵某自罚三杯赔罪。”
“哪有赔罪之说?内奸叛贼深藏不露,自然谁都可以怀疑,赵兄锄奸除叛,严格追查理所应当,秦某绝无怪罪之理。”
“五爷真是通情达理,赵某敬佩、敬佩。”
秦矗要摸清他底细,试探说:“赵兄此来,天助我也。务请转告随你过来的兄弟,甭管过去归属哪处山堂,从今以后,咱们合聚一堂,重打锣鼓重开张。明儿起咱们就开始暗中筹运,务请赵兄专精覃思。”
赵戍临听他要把自己留在身边,急忙推辞说:“五爷有这样的志向,赵某尽心尽力没说的,只是叛贼至今还没有露出真面目,赵某还得继续追查。赵某向来行事独来独往,也没有带什么能为五爷效力的随从。等赵某取了叛贼的头颅,再来五爷手下听令。”
秦矗惋惜慨叹,点了点头:“既然如此,秦某只好再等待机会。而且没有爪角兕做号令,又不知道昔日山堂兄弟册籍的去向,召集人马也不容易,想要事成,困难不小。”
赵戍临沉思片时,说:“爪角兕和袍哥册籍,赵某愿协助打听。事在人为,到时候五爷一声令下,难题或许可迎刃而解。”
“不知赵兄在天津逗留多少时日,返程盘缠包在秦某身上。”
“不忙,赵某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办,还得待些日子。至于盘缠,不劳五爷操心了,赵某耍猴卖艺,除了糊口,也还剩得几个子儿。”
邱持贵在吆喝端酒菜上席,秦矗说:“已备薄酒,今晚秦某与赵兄一醉方休。”
门“吱呀”一声开了,曾皋差点躲闪不及,好在秦矗没长后眼,曾皋闷抽一口冷气,赶紧迈起鼠步绕到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