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几个姑娘已围上去,偎着西门大官人,有的用热手帕帮他擦脸,有的帮他擦手,有的端汤,有的送蜜饯,软声俏语,弄得他骨软筋酥,鸨儿才一笑说:“席面已安排了上好的,稍等就上来,您今晚慢慢喝不打紧。”
客人闹席是常有的事,胡文焕也见过不少,知道鸨儿这般安排下来,那西门官人必然再也闹不起来。
只是细思起来,那个腔调油滑的显然是个帮闲,这人却极为可恶,一般的帮闲也就是教唆客人多花钱,自己串通妓院,从中吃水;大不了狐假虎威敲诈一下妓院好要多点好处,像他这样一心一意跟人过不去的却少见,不知跟这恒春院有什么仇。
这位胡文焕认为“极为可恶”的帮闲,却是熟人,如果沈老爹在这里,肯定一眼认出来了,竟是原来东京许记胭脂老铺的二朝奉,前些时一直跟沈家过不去的邱乙郎!
……
要说这东京城也罢,天下各处州府也罢,自从有勾栏,就有了帮闲。
帮闲也有几等:
上等的,是好人家出身,过过好日子,见过好东西的,现在家道中落了,但会讲究、能将就,一团和气满面春风,有本事和客人称兄道弟,和老|鸨也算得上是积年故交。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京城里特别吃得开的人物呢。妓|馆对这种人是又爱又人花钱,怕是怕惹他不高兴了,他能把客人带去别处。
中等的,是在这一行混得久了,行情精熟,身段柔软,放得下面子,跑腿传唤的杂事都肯干。客人表现得不在行时,他会悄悄帮忙圆场,**出了点小差错或小毛病时。他也帮忙遮盖,有他在气氛总是热闹但不失分寸,所以奉承得客人舒服,也拉拢得院中人满意。他自己则跟着沾点小油水,名声虽然不太好听,日子却过得实惠。
下等的,是生成一副贼相,全无半根雅骨。两只势利眼,一张白吃嘴,欺软怕硬、无赖撒泼,就是他的本色了。这一种人实在说不上是真正帮闲,行院人家有时也要养这种人,把他们当打手用,遇着难缠又没后台的客人,便用得着他们了,只是也难免要受他们的勒索和滋扰。他们自己,有时也从中巴结一两个土豪恶霸。在他们逛院时便来跟进跟出,好狐假虎威。
这恒春院所在的南斜街,是东京东门外著名的行院一条街,街上本来就有一个著名的闲汉,叫做草里蛇张华,他生来就没有才情,长得也不讨好,没有本事真正帮闲,所以只好厚着脸皮白撞,图赖一点银钱吃食。行院中人其实被他烦得不行,但是他也懂得见好就收,没有犯下十分的罪恶,虽然讨厌。竟是驱他不去,无奈他何。
而这邱乙郎,因为秦王府的事闹出来,许记胭脂盛怒之下,不但立刻把他解雇了,还吩咐同行都不许收留他。丈人知道了,立刻逼着女儿与他和离。
邱乙郎光景好时,也曾在水柜街置下的一楼一底的小房子,此时也被他卖了钱花干花净,所以竟是失业落魄,流落东京街头。
他在各处曲巷斜街浪荡了几时,竟被他搭上这草里蛇张华,张华够蛮横,邱乙郎够阴损,两人倒是一见如故,惺惺相惜,连日在南斜街一带骚扰街坊,没有一家院子不被他们叨扰过。街坊发现邱乙郎比张华更坏更阴毒,没几天功夫,也就送了他一个外号叫蜂尾针。
也是有缘,竟被这二人搭上了从山东到东京来谋事的西门大官人。
西门大官人原来在山东临清做着个小小的提刑所副千户,进京夤缘了多时,借着朱雀门外一位老友王招宣的势,中等官员也被他巴结上了一些,新官职还不曾到手,倒是投到了卢丞相门下,和他家的一个门房翟管事打得伙热。
西门大官人自此,在外面就时时打着相府的招牌,拉大旗作虎皮。又有了两个老东京草里蛇张华和蜂尾针邱乙郎帮着花钱,明明不上档次,却自以为是上等客人,各处妓|馆虽然烦他,却也不想得罪他。
没想到今日他得寸进尺,在恒春院还没混到登堂入室的境界呢,居然要叫人家的头牌花魁郑念念出来侑酒!
这种事张华还不敢做,却是邱乙郎鼓动调唆的。
邱乙郎和恒春院本来也没什么渊源,只是不知几时被他得知,郑念念和秦王妃相熟,又听说郑念念和沈眉家的香粉店相熟,这两处说来都是他倒霉的根源、落魄的源头,他又是心胸狭隘,从来只有人家错没有他错的,他不反省自己配合璩秀秀、打沈眉的主意在先,竟是无故恨上了郑念念和恒春院,只要有机会就想找人家麻烦。
还好西门大官人没有莽撞到家,**又会做,今晚的一场风波也就不了了之,邱乙郎也只好愤愤不平地收了手,却是贼心不死。
……
不说这邱乙郎的事,只说胡文焕没情没绪地喝了几杯闷酒,就借着解手,往外面走去。没想到喝多了几杯,出来后一个眼花拐错了弯,竟往斜刺里错走了进去。
他见这花径不像是来时的路,已有点慌了,而且此处布局精巧,珠灯高悬,檀香暗涌,处处绿帷红锦,应该是红姑娘待客之处了,更是小心翼翼,在三岔路口停下来四处张望。
此时,假山后几枚灯笼打出来,有一个声音说:“那恶客已经消停了,把赵公子安排在月胧阁等您了,红绡先陪着他呢……哟,你是谁?”
一个妖俏fēng_liú的小鬟打着灯笼走在最前,一眼看见了胡文焕,虽然吓了一跳,却立刻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