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一时忘情,失声叫了出来,王爷也不以为忤。
他看这尖叫的粉衫少女,一双大眼好似要滴出水来,甚是勾人,只是人中太短,略有破相;他便又看向那月白衫少女,那少女微微偏过头去不愿和他对视,这神情模样,倒像在哪里见过,不由得呆了一呆,勒住了马。
王府仪仗是训练有素的,见王爷一勒马,立时随之停顿,一百多骑人马僵立大街上,全部目不斜视,身姿不动,只除了中间那一位在看街边小花,这情形确实有点滑稽。
沈眉不由尴尬不已,这么当街对望算什么呀。还好那王爷立刻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敛容正色,一提缰绳继续纵马前行。
后续的马队其实比前导还要庞大气派,但沈眉和秀秀都已无心细看了。
沈眉怀着恨不得赶紧摆脱的心情想走,却被秀秀拉住了衣袖。
秀秀看向她,神色间有点审视和冷笑:“你以前见过这位王爷?”
“怎么可能?你不说我都不懂这是亲王还是郡王的仪仗。”沈眉赶紧否认。
开玩笑,兹事体大,不澄清可不得了。
“真的?那他看你的样子怎么好像认得你?”秀秀却不肯放过过她,步步紧逼。
“我怎么知道,可能你先前叫的那一声,他还以为是我叫的呢。”
“真的吗?”秀秀半信半疑,但一时想不出怎么挤沈眉的话。
沈眉趁她这一愣,赶紧说:“我得走了,我爹叫我去拿货,我已经迟了呢。”
“哦,”秀秀此时已回过神来,她心中有事,不想就此得罪沈眉,忙又说,“刚才是我脾气不好,我有时做活太辛苦就会这样,你别见怪,下次我还找你玩啊。”
沈眉赶紧说好的好的再见再见,脚下滑步快溜。去戴家提货得赶在申正(下午四点)以前,她已经耽搁得有点久了。
这位姐姐看来是个王爷控,自己没事最好不要再招惹她了。
还有,她脸上的妆也太浓了。
城北的簪花戴家做这行脂粉生意已有几代人了,据说他们祖先是从江南迁移过来的,现在也仍有分枝的族人在江南,所以几乎垄断了从南方进来的洗面药、香粉和胭脂的重要渠道,连宫中的女官们用的官粉,也是向戴家采买的。
至于为什么大家管他们叫簪花戴家,据说是因为前一代的家主性格fēng_liú浮浪,喜欢去烟花巷作狎邪游,又喜欢在鬓边插一枝花,所以慢慢地,东京城里人就把簪花戴家这个名号叫开来了。
沈老实从年轻时代起,就跟着戴家的一个脚店(就是下线的分店啦,这个时代,总店一般被称为正店,分店叫脚店)老板,去江南进货,后来有了吉姨娘,一起在京师安居,不想跑动了,就通过那位老板介绍,获得了从戴家直接拿货的资格。
沈老实很注意多保持几条供货线,但质量最好的货物,仍是出自簪花戴家。
沈眉到了戴家,并不从正门走,而是在东角门打了声招呼,很快有一位中年管事婆娘出来,引了她进去。
她们直接穿过一个种了一架藤萝的小院,来到第三进院子的东厢,沈家这种第三等级的分销商,现在戴家都交给一位江南娶回来的五姨娘照管,戴老板元配留下的嫡女戴大小姐,也跟她一起管生意。
戴大小姐闺名叫雨生,今年十六岁,戴老板虽有两个儿子,但都粗蠢好武,不肯做这种娘娘腔生意,所以他特别偏疼这个聪明能干的小女儿,要替她招赘夫婿,将来家族生意要交给她运营的。
戴老板心目中的好赘婿,既要能干,又要老实;既要倜傥多才,又要一心一意疼戴大小姐;既要奋发上进,又要对戴家忠心:只是“有上进心的老婆奴”,不论在大宋朝还是后来的任何朝代,都属于稀缺品种,所以,戴老板虽然在行业内手眼通天,但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出这么一个合要求的来,戴大小姐也就一直待字闺中。
知道自己将来要继承家业,戴大小姐从小就非常用功,也很积极了解城中的商家情况,对于沈眉,因为同龄,又刚出了单大新闻,又是最近开始跟着她老爹来学习进货的,所以她倒是很有兴趣见,只要是沈眉来,她一定亲自招呼。
沈眉小心地向戴小姐和五姨娘问了好,戴雨生从榻上跳下来,嘴里说:“客套什么,今天来取什么货,把单子给她们,叫她们备好货拿过来给你挑。跟我后边吃茶去,我有东西给你看。”
她今天穿了松花色裤装,窄身上衣外面套一件虾肉色的对襟衫子,腰上再束了一条大花方巾裹住后臀,这身中性打扮显得利索又调皮,因为要待客,化了薄薄的淡妆,更衬出她小鼻挺翘,朱唇红润,一双外有神。
“昨儿南边来了些桃花粉,说是用料特别琐碎矜贵,要卖到天价,我不知是不是真的那么好,你也来看看吧。”雨生一路拽着她急走,一边向她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沈眉跟在后面被她拉得一路小跑,从后面看,这位戴大小姐的长发分成两股,在脑后梳成下垂的双鬟,横插了两枝碧玉簪,簪体白色,簪首最为翠绿处雕成两片新芽,一看就是名工手笔。
虽然跑得急,有点气喘,沈眉还是忍不住说,你这簪子真好看。
戴雨生听了,停下脚步来,有点意外地看着她,说:“你果然有眼光,这是你们那条街上的碾玉师傅崔宁早先做的呢,不过听说他已经不用再操这种贱业了,被秦王府请去供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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