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席长天的回答,余之归不接话茬,只将松子往前一递,问:“吃么?”
“……吃。”
余之归拍拍身边,席长天走过去坐下。
两人隔着一寸之地。
席长天伸手要去余之归掌心抓松子,后者却没递给他。
甚至眼神也没给他一个。
“……”席长天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
数只小松鼠嗖嗖蹿出,排成一列,为首那只轻巧攀上席长天膝头,将下面众松鼠接力传递过来的的松塔接过,放在席长天另一只手掌心。
一枚、又一枚……将松塔堆成小山。
席长天动动嘴唇,刚想说话,忽听余之归略微扬声道:“你也歇一会罢。”
不远处传来一个恭敬声音:“是。”
席长天这才注意到一名少年修士,神色憔悴,举止稳重,修为几近于无。
那少年修士走来,向席长天行礼道:“见过大长老。”
他手里还拿着一卷书。
席长天目光一沉:“他?”
余之归无奈摊手:“联海十八盟。”
——欧阳夏柳。
欧阳夏柳被发现之时,样子狼狈,简直凄惨。
深海行宫的所在遮掩得好,现在尚未被人发现。欧阳夏柳出现位置,只在余之归与鼠须道人斗法的那一片水域。
他身边没有傀儡船,只有一只非常简陋的傀儡,欧阳夏柳被绑在傀儡身上,衣衫尽碎,全身遍布新伤,冰冷冰冷,除了胸口有一丝丝热气,简直与死人无异。
当初席长天的八臂力士傀儡掀翻船只时,他就在船上,也受了些伤,绝不可能这么严重。也不可能从海陆交界之处一路直达此处。
那只傀儡有人操控。
不仅有人操控,在那只傀儡身上,还挂了一个大号□□傀儡,一遍又一遍反复播放一句话:
“联海十八盟向余真君负荆请罪!”
“联海十八盟向余真君负荆请罪!”
“联海十八盟向余真君负荆请罪!”
声音震天,百十里以外清晰可闻。
傀儡惊动鱼群,又惊动余之归。他确定傀儡没有危险,这才将对方拉进卵船。
检视之下,不禁心寒。
欧阳夏柳一身皮外伤,对于修士来说,算不得什么。
然而灵力四溢,下丹田已然破碎。
下丹田破碎,意味无法容纳真气运转灵力,欧阳夏柳修真之途从此断绝。
联海十八盟虽然横行海上,风头无二,但这口气不想忍也得忍。修士之间对抗,凭实力说话,席长天傀儡厉害,修为深厚。他们不忍?不是硬拿鸡蛋往石头上磕么。
联盟已经折了一名元婴老祖,紫凝仙宗再要怪罪下来,整个联盟又有多少元婴、出窍、分神期大能,敢跟对方抗衡?
虽然能造势喊冤抱屈,然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行径都不过虚张声势罢了,宁可釜底抽薪,不可火上浇油,因此联海十八盟果断弃卒保车,壮士断腕。
——将造成这一场大难的“罪魁祸首”送到余之归面前。
想来紫凝仙宗能治愈余之归身上剧毒,如果愿意留欧阳夏柳一命,也不困难。
余之归于治伤一途自然不及张茶茶精通。
他检查欧阳夏柳,确定没有危险,也不敢将之随便带回深海行宫,而是请出张茶茶到卵船之上帮忙。
张茶茶轻车熟路把欧阳夏柳外伤治好,又喂了丹药让人熟睡。处理妥当,才问余之归想法。
余之归本人没什么想法。他要是欧阳夏柳,也会尽心竭力想办法救师父,只是成王败寇,没料到师门将其推出来当替罪羊。
联海十八盟强买强卖,余之归没有丝毫义务配合。
谁知欧阳夏柳醒了以后,强撑病体,在余之归面前长跪不起,不等问话,便老老实实地交待了一件事。
他是过来施苦肉计的,旨在打入紫凝仙宗,作为内应挑拨离间,从中渔利。
联海十八盟又怕他弄假成真,扣留他姐姐欧阳春岚为质,要挟他不得轻举妄动。
他和姐姐视师门如家族,视师长如父母,谁想到一片拳拳之心却被如此对待,故而心灰意冷,又无脱身救姐之法,只好将情况和盘托出。
他很清楚余之归肯救他已经算情至义尽,但是如果不能接触到余之归,他的任务就算失败,姐姐定然没命。
像他这样的卧底,无论事成事败,都不过是一颗弃子。余之归只要肯收留他,给他个容身之处,哪怕关他一辈子小黑屋,他也不会有任何抱怨。
欧阳夏柳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连泪水都没有一滴。
余之归微微动容。
他留欧阳夏柳在卵船上养伤,欧阳夏柳就乖乖呆在房间,哪儿也不去,什么也不问,甚至一动不动。
张茶茶过来复诊,欧阳夏柳见到张茶茶的美艳,也只是愣了愣,移开眼睛。
“这孩子不好办。”张茶茶说。
余之归表示赞成。
张茶茶又道:“不是我觉人心险恶,你看,他自己说了苦肉计,你焉知他是不是诈降计。”
“明白。”余之归也不傻。
即便联海十八盟也只将他当成有奇遇的毛头小子,想不到他本身年纪阅历放在那里,欧阳夏柳遭遇虽然凄惨,他也深表同情,然而断断不至于因为同情而失了自己立场。
小心驶得万年船,阴沟里把船翻了会被笑掉大牙。
海蛇、海燕、海鹰……但凡有动物所在之处,便有余之归的耳目。
在联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