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秦渊笑意舒朗,比他半年前离家的时候又高了很多,他向父亲行礼起身时,已经和父亲的个头差不多一般高了。
蕙芷欢欣地走上前与他见礼:“哥哥都去哪里玩了?可有碰到什么新奇的事情,见到什么特别的人?哥哥一定要给我讲件!”
“胡闹。”秦渊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然后立马收回了手,“哥哥是跟随书院的老师一同游学,哪里像你的那样出去游山玩水?”
半年不见,秦渊眼中的妹妹也长高了许多,差不多到自己肩膀的位置,仰着脑袋的模样,头上的宫纱珠花一晃一晃,眼睛明亮像沙漠里的清泉,在他面前撒娇卖傻,陡然有种终于到家了的感受。
这一路上和往常几次显然不同,以往最危险的不过是遇见一些收买路钱打家劫舍的无赖山贼。
这次居然有杀手护卫假扮成的强盗,可以称得上对他们是痛下杀手。
秦渊十分想不通。
但是他自小跟随父亲习武,身边又带着侯府的暗卫,击退了那些人,有惊无险。
好在并没有透露出无音谷的招式和暗器。
每次出门,父亲都会仔细叮嘱他非到万分危急生死关头,不要透露和无音谷有关的一切。
但如果十分危急,则必须一刀毙命,不留活口。
无音谷由来已久,仿佛世外桃源一样,可是无音谷如何保护自己,为什么有私卫,并且为数众多,又为何不与朝廷官府有一丝一毫的干系......
但是这些似乎都是谷中的禁忌,没有人会提起,也没有人会回答。
父亲叮嘱他“若十分危急,不要留活口”的声音平淡如常,就像嘱咐他早去早回一样无二,面上不显。
却让他知道无音谷有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秘辛。
恐关乎生死。
现在看到对他嘘寒问暖的母亲,神色淡然但难掩喜悦的父亲和性子不改的妹妹,觉得十分踏实。
像是一双一直悬空了大半年的脚终于踩在了地上,总算可以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蕙芷又陪着哥哥去给祖母见礼,约定一家人晚上为他接风洗尘,秦渊又吩咐身边的随从将一路带回的新奇玩意儿送去给各个弟弟妹妹,才回到自己的景曜居梳洗歇息。
第二天秦渊与父亲在书房里详谈了整整一个上午,蕙芷在一旁煮水奉茶,美其名曰:“听听哥哥的所见所闻。”在书房里却不仅仅听,还将最近的许多事情都告诉了哥哥。
秦渊才知道,沈家与林姨娘勾结、三妹入宫的真相。
也才知晓,原来妹妹已经知道了裴顾就是武威候世子的事实。
一时百感交集,一直对着自己的那个或是死皮赖脸地要他画个漂亮璎珞样子、或是撒泼要他偷偷买话本子带到府里的天真烂漫的妹妹,却在他不在的这半年间像一棵花苗一般嗖嗖地长的飞快。
秦渊心里,好像也和他父亲一般,有种怅然若失的难捱。
*****
甘泉宫里的沈贵妃正神情冷漠地看着跪在宫门口的金美人。
天寒地冻,门口让宫人撒上冰凌碎块,年轻貌美的金美人跪在冰块上,再让小丫头“失手”泼上一盆冷水。
很快金美人的绣花湘裙就粘在了冰面上,甚至里面的中裙也被粘住。
沈贵妃看着她在风里瑟瑟发抖的模样,才觉得心里痛快了一点。
膝盖冷飕飕地,冰碴锋利地尖几乎刺进了皮肤,湿了的衣服贴在身上,一阵阵冷气像针扎一样地刺进她的膝盖和腿。
早晨的时候沈贵妃身边的宫女趾高气扬地跑到她住的偏殿里:“贵妃娘娘记起美人颜色染的好,烦劳请美人为娘娘染染丹蔻。”
然后呈上一匹粉色织锦贡缎,分明是皇上昨日要赏赐她的那一匹,莫公公宣了旨意后刚要交给她身边的宫女,却被甘泉宫的大宫女傲雪接了去,递过去一只金戒指,道:“奴婢为美人送进屋子罢。”
然后等莫公公笑着带人出了甘泉宫,傲雪领着赏赐就进了主殿,全然不再多说一句话。
然而她美人的身份,终究也是贵妃抬举才有的,她也只能任由沈贵妃对她呼来喝去、指手画脚,不能有半分怨言。
不然这宫墙里的流言蜚语,就能把她溺死。
可是她前几日才被贵妃握断过的小指指甲。
她刚染好指甲正要告退,就被贵妃身边的傲雪一声低呼:“金美人果然是金贵了,不过染个指甲罢了,美人不愿意大可说出来,何苦将娘娘小指上的指甲折断了!”
然后看到桌子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那半截断甲,甚至还带着些些红色,像血一样。
她突然百口莫辩,只能惨白着一张俏脸跪地求饶。
沈贵妃抬抬手,看着她的脸,眼神淡漠地像看一只鹦鹉:“金美人也是无心之过,宫门口跪上三个时辰,也便罢了。”
她身边的宫人们都是甘泉宫的人,贵妃却放他们出去通风报信。皇后养病不管事,可是皇上听到了也不过问一句:“金美人犯了什么错?”
下面人回了话,便道:“贵妃最心疼她那指甲了,金美人跪一跪也养养性子,万不可恃宠而骄。”
这就是皇上的旨意了。
她自知翻不过贵妃的手掌,却也没想到她会这样折磨她。
贵妃若是不痛快,就拿她出气,贵妃若是心情好,就将她推到皇帝面前去。
金美人跪在宫门前,眼见腿都冻到了地上,眼泪忍不住要流下来的时候,才听到贵妃轻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