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和裴顾坐在幽兰亭里下棋,亭子上挂着挡风祥云纹厚帘帐,里面坐着两人,一个着天青色氅衣,一个着色褐色氅衣,身长玉立,一明一暗,身色朦胧地映在亭子外面露头开的嫩黄的迎春花之中。
如今的天气早已经温暖许多,只不过老祖宗春捂秋冻的规矩,人人也都穿的厚实——蕙芷今天出门穿了件粉色素地立领小袄,宝蓝底折枝牡丹莲花纹比甲,鸦青色绣斓边的褶子裙,外面披着厚厚的红色披风,披风上缀着鸽子蛋大小的玉花扣,镂空雕刻,精巧细致。
穿着褐色氅衣的裴顾听见脚步的声音,顺着声音抬头望过去,看见蕙芷鸦青色的裙子,远远看着格外的顺眼。
幽兰亭在嘉木堂的壁影外一二十步处,距离内院颇近,在外院也是稍偏僻的地方,除了需要时常进出内外院的婆子丫鬟,平素里人反而不多。
哥哥挑的好地方,大大方方地见面,亭子里视野也开阔,。蕙芷心里腹谤,弯着嘴角走了过去道安。
“听风有东西要给你。”秦渊语气淡淡的,眼神里却带着些让人难以察觉的严肃。
蕙芷一愣,顺着坐下,裴顾亲自斟了茶递给她,看她缓缓地喝下一口,转而从袖口中拿出了一个羊脂玉雕的小圆盒,“怕你脸上留疤,这是我派人回无音谷里取回的药,你把药给采琼,她自然知道如何去用。”
直径不过寸长的小盒子上,凹印着“冰玉”两个字。这应当就是江师姐口中所谓的谷里秘药冰玉散了。
她伸手接了过来,笑着道了谢,想想哥哥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太对,裴师兄和哥哥让佩兰将她从母亲那里叫过来,恐怕也不只是送药这一件事,于是又问道:“师兄见我有什么事?只是为了这一盒冰玉散吗?”
若只是送一盒药,又何必非要见她,由哥哥转送过来,也是一样的。
裴顾面色有些犹豫,不知道如何开口。秦渊收了棋盘,接着话头说道:“只是有些担心,今天岁平会不会乱说什么话。”
“这倒是不必担心。”蕙芷眨眨眼睛,“母亲派了段妈妈去,段妈妈也不晓得是什么来历,除了威逼利诱,听说还拿出了苗疆的蛊虫吓唬五姐。”
说完竟是一脸的得意,好像出主意的人是她一样。
“一边是性命威胁,另一边是可以嫁到远离京城是非的世家大族里,我想五姐也应当不会乱说什么吧?”
她说完看着桌子上的棋盘,两个人实力相当,却非要绕来绕去地厮杀,她直道无趣,伸手捏了一块窝丝糖填进嘴里,甜丝丝地沁到心底,味道非常好,并不腻口,应当是从长庆楼买来的,她甚是舒服地眯了眯眼睛,还小小的舔了舔嘴唇。
这模样看的裴顾忍俊不禁,心里痒痒想伸手挠挠她的头。
裴顾意有所指地看了秦渊一眼,秦渊不动声色地眨了一下眼睛——还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这些事情还是不要让暖暖知道太早。
更何况惊马的事实,至今还是被他们压着消息。就算被人戳破,他们也早已想好的应对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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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蕙容的婆母靖忠伯夫人从杨氏那里听到了不少的小道消息。至于杨氏在外有意无意地散布秦家姑娘惊马的事情,却还不知道是贵妃的意图还是杨家的意图。毕竟惊马当日是杨家派出的人围杀蕙芷,却最后折了全部人手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杨家或是沈家对救下秦家姑娘的人多少会有些忌惮。
而且至今他们都对惴惴不安,不知道究竟是谁出手救下了秦家姑娘,且京中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们派出的几十个人手,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一丁点儿消息都没有传出来。
京中大多对承安侯府两个姑娘惊马一事的了解程度,也只不过是知道承安侯世子秦渊事发之后迅速地带着人手出城将两个妹子接回府,两个姑娘受到了惊吓在家静养——至于这当中发生了什么事,众人一概不知,连裴顾所谓“剿灭盗匪”安定京郊的事情都被他自己默默地压了下来。
可两个年纪正好的姑娘在京城大街上惊了马,马车还跑到了南城门外面,让京城内宅中的众多女眷不得不多想。因而今日裴颜进承安侯府见秦五姑娘的事,就让一圈子夫人太太们格外关注。
除了武威候夫人杨氏,还有诚意伯世子夫人王氏,也极其热切地想知道细节。
原因无他,娘家侄女秦六姑娘蕙芷是她一早就给自家儿子相中的媳妇。蕙芷和欧阳桓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蕙芷越发出落地亭亭玉立漂亮动人,儿子眼神中看她的光彩也已经与小时候大不相同,她自然是知道自己儿子的心事。可如今惊马的事情悄无声息,她心里莫名就觉得,这其中一定会有蹊跷。
蕙芷虽然是她的侄女,可跟儿子比,侄女还是终究没那么亲近,更何况找儿媳妇这样的事情,万一秦家姑娘遇着什么事了......
欧阳家的脸面,后宅的安宁,娶坏了媳妇,可就全完了。
裴顾低头回想到今日一早向杨氏请安的时候,听见杨氏院子里的婆子们嚼舌根,乱说一气,将那天的事情说的有模有样,更有大胆地道:“咱们世子爷那天从苏家回来后,不是又匆匆出去了吗?说是去郊外打猎,可之后秦家姑娘们就惊马了,可怎么有这么巧的事!”
丫鬟婆子们一窝蜂地就要说起乱七八糟的来,看见他走近后,显得十分阴沉的眼神在众人身上扫过一圈后,一群人屏气凝神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