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官职,说是小,却也使得家中殷实,遇事他人能让出三分薄面;说是大,父亲却也并不是呼风唤雨的人物。
不管如何,父亲却从未忽视过对我的培赋,一样也不少,还请了满文师傅,打小教我学习满文。我很小便知道,这是为了我十三岁的入宫选秀。
偏巧十三岁那年,我生了一场大病,秀女三年一大选,十六岁,我才迎来了这“迟来”的选秀。
遇见她之前,我一直认为自己的后半生会是平静的,一如已过的十六年。但自从遇见了她——扎库塔·竹箢,我的人生似乎就有了波澜。
为了护她,我会与人争执;因她几句话,我甚至替怀嬴筹划出宫对策,这样的忤逆行为若放在以前,我是万万不敢的;仍是多少有着她的缘故,我尝到了爱的滋味,痛苦着却也甜蜜着——
记得我被指与九阿哥,因着是汉军旗的,只给了个妾室的名分,虽然如此,我却并无怨言,在我心中,好好服侍爷是我的本分。爷似乎对我的曲儿很感兴趣,总是来我这儿听我弹唱,却似乎总不满意。几样才艺中,我最拿手的便是弹琴,虽说不比名家,却也是常得师傅夸奖的。我不知道,到底是哪里让爷不满意。
同时竹箢作了良妃娘娘身边的宫女,八爷与爷走得近,竹箢倒有来过几次瞧我,细察她眉眼间,是一种不同于常人的神采,令我都为之心神一荡。
几位爷都与她熟络,爷却例外。对于竹箢,爷常是一副冷面孔,而竹箢似乎也很怕爷,每每面对也总是小心翼翼。我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但爷对竹箢确是有那么一股子特别。
竹箢的猝死是我始料未及的,爷并没有告诉我这个消息,只是一日爷宿在我这儿,一身酒气,夜里听见爷不停唤着竹箢的名字,我猛然心惊。我就道爷待她与别个不同,果然……还未待我多想,爷突然唤着竹箢,叫她不要走,质问她如何会——死!
我呆住了,竹箢,死了?怎么可能!怎么会这么突然?
我一夜未睡,第二日服侍爷起身时,我装作无意提及竹箢,爷显得很是不耐烦,眼中尽是躲闪,我心中又是一沉,嘴上没再说什么。
这几日,爷日日大醉而归,常独自睡在书房,只常顺在旁伺候着。细想来,怕就是因着竹箢的……可是,好好的,怎么突然说没就没了呢?我想不通,想不通……
自此,竹箢确实再未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原来我还抱着希望,可每过一日,希望便减少一分,我也便消沉一分。
在人前,我不敢表露出来,只有在夜里,常拿出竹箢折的小兔子睹物思人,常常念着念着便泪眼婆娑地睡过去……
这之后,爷比往日更深沉了,却来我这儿来得勤了,多是坐会儿,说上几句话。其他姐妹自然眼红,但我这里却一直无事。
打从估摸着竹箢去世已几个月了,仍是没有她的消息,我托人打听亦是无果,毕竟我只是妾室,不可太张扬。丫鬟说我日渐消瘦,爷不断的补品也没能将我补回来。
那日宫中家宴,简单的小型宴会回来,爷竟心情颇佳,露出了几个月来难得的笑脸,阖府上下也跟着欢快了许多。
爷这日宿在了我这里,他竟唤我“若儿”,我一愣,手中的茶杯滑落在地毯上,未碎,却湿了一片。我慌忙去拾,爷却将我打横抱起,这一夜,缱绻中爷不停唤着我“若儿,若儿……”
此后爷似乎又变回从前的样子,笑容也多了,对我更是宠爱。我心中有着不小的欢喜与慰藉,可总有一块失落,因着竹箢弥补不回来。
竹箢的往生,我终是知道了,虽然晚了几个月。我小心翼翼询问爷,我可否前去祭拜,爷竟允了。此后,我出了府门唯一的去处便是竹箢的墓上。
二月里,爷随圣上巡行畿甸,不过数日而返,只是此番,爷还未回,爷身边的常顺却抱着个婴孩先一步回了来。与福晋禀报一番,原是在路边拾到的一个弃婴,爷安排养在府上的秦总管名下,只奇得是,却不过是个挂名,而这小娃儿,指明了要我来抚养?府中之人云里雾里的,不知爷这又是为哪般,我自个也是摸不清,只得先养着这孩子,其他之事,只等爷回来商量便是。
一个下午,院子里出出进进的,奶嬷嬷,小丫头,连带一些养孩子用到的物件,林林总总,都进了院子。阖府上下,各色眼光皆有,羡慕的,嫉妒的,示好的,疑惑的,我一概不睬,毕竟我自个心里头都打鼓。
爷回来后,先进了嫡福晋房里,没有一炷香的功夫,便出来了。各个院里头,哪个不是伸长脖子盼着爷过去,爷却先来了我这里。心里头是有欢喜的,可我也瞧得出来,爷更瞧重的却是这个差点没能养活过来的小娃儿。
爷有不少子女,爷却从未抱过,而这孩子,爷抱在怀中竟未放下,不停逗弄着,还起了名儿叫青菲,我估摸着是因着爷自草壳子中拾了她,而乳名凤儿,则承了爷不少个疼爱与期望。
可是,一切都是我想错了。竹箢的归来——若鵷格格!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爷的豁然开朗,爷的声声“若儿”,爷对凤儿的喜爱,甚至凤儿的名字——都是因着她!
我不愿意相信,也不敢相信,可我越是不去想,不去猜,偏越是注意到爷与她之间的不寻常。自从意识到这些,每一次她来府里寻我的时候,竟是成了我最大的煎熬,我要不停地说服自个,是我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