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嬷嬷听到楼梯动静,从一楼的偏房出来,见程夫人下楼,忙问要不要跟着。程夫人摆了摆手,让她回去歇着。曲嬷嬷便立在门前看她出门。
刚走到回廊,程夫人似想起什么,转身望着曲嬷嬷,“你和金钗去雎鸠楼,让人把一楼春娘住的房间收拾了,刚好晴日,被褥都晒晒,这几天八成她该回来了。”
曲嬷嬷忙应是,提了裙裾跟了上来。到了翠苑门口,和金钗往雎鸠楼去。心想着荣春娘两月不曾回府,刚得安静,这一次又惹出事端,回来怕是要长驻了!
程夫人望着曲嬷嬷和金钗走远,才扭身进了翠苑。
老太太躺在藤椅里,正在院里大槐树下闭目养神。许是躺久了,鼻息微微翕动,伴着细碎的鼾声。
程夫人站在树影里候着,银簪赶紧过去轻摇蒲扇。
午时昏昏,院子寂寂。
燕嬷嬷此时也不免冲了瞌睡,在老太太身后猛地一个点头,看见了程夫人,顿时瞌睡全无。默默施个礼,忙用手拍了拍老太太的肩。荣老太太半睁开眼睛,五指张开挡在眼前,半天才回过神来。
“啊!二媳妇来了!珏儿的亲事我相中了骆家姑娘,明儿就让燕嬷嬷去一趟江都,把亲事提了吧!”
燕嬷嬷没料到老太太讲得这么直接,说话这么痛快,不似平日糊涂啰嗦样。若是程夫人起了疑,还以为是自己从中调唆的。赶紧堆了笑脸,扶起老太太。“还是进屋里说吧,这午时日头毒,院子不是说话的地儿。”
程夫人脸上也挂了笑,跟着进了屋。心下却不以为意,刚刚想到荣珏的亲事,老太太倒先提了,可是那骆家姐妹根本不在她的考虑。
进了屋里坐在檀木榻上,老太太又提了一遍,这天她的精神头似格外地好。
燕嬷嬷赶紧差了宝箱去沏茶,又让小丫鬟去打水给老太太净面。
程夫人看着燕嬷嬷团团转,知她心意是急着撇清与这事的干系。老太太相中骆嫣当然与她无关,这其中的渊源程夫人心里清楚得很。
若不是这次花会期间骆嫣表现太差,她也多少会考虑到老太太这层关系。毕竟禅僧和道人的话她也是迷信的。可八字也合了,人也见了,处处与荣珏不般配。她是立意不考虑骆嫣的。
老太太收拾妥当,望向程夫人。眼神慈爱中透着期许,她觉得她的说法是指定会被采纳的。三年前,程夫人也在厅堂上亲耳听到白须道人话的。封妃命的骆嫣配上荣珏,以后荣家的封王梦指不定就在这一代实现了。
程夫人从进门就思虑着怎么开口回绝老太太的提议。这时望着她的目光竟有些不忍说出口了,正好宝箱奉茶来,她赶紧端起玲珑茶杯喝了一口。定了定神,才道:“珏儿今年十五了,是该成亲了……”
老太太不等她说完,习惯性地拢了拢手腕,“可不是嘛,当年永福这个时候都添了荣瑞了。修身、齐家方可治国、平天下!珏儿前程要紧,亲事定了,前程也就稳了。”
程夫人听荣老太太这么一说,不免有些刮目相看。翕了翕薄唇,望向老太太手指环着的左腕。才发现老太太平日从不离身的镶金翡翠镯子不见了。
燕嬷嬷瞧得清楚,赶紧过去给程夫人的茶杯续水,不经意地说:“老太太实在是喜欢骆嫣姑娘,把自己陪嫁的镶金翡翠镯子都送给她了。”
“什么时候送的?”程夫人话一出口,有些后悔,还用问吗,肯定是此次花会时送的。
“那镯子是我给孙媳妇的定亲礼,先送了。你赶紧叫人去提亲吧!”老太太打个哈欠,有些不耐烦。
程夫人有些不快,说是找自己商量,暗地里却给人定亲礼,先斩后奏。摆明了即成事实,叫自己来只是知会一声罢了。
沉吟片刻,“老太太,您相中骆嫣姑娘是相中她有封妃命,可是媳妇找栖霞寺的禅师批过八字,那骆嫣姑娘和珏儿命里相冲相克,恐怕不合适。”
程夫人望向老太太,今天是铁定不会同意向骆家提亲的。“那个骆嫣姑娘今年十二岁,三年之后不过十五,也可去选秀女,封妃之命也许应在当朝皇庭也未可知呢!”
“咱家娇娘才选秀女,骆嫣是要说给珏儿的……”荣老太太又开始犯了迷糊,不断重复着这句。
燕嬷嬷讪讪地望了眼程夫人,“老太太要静心,奴婢扶她进去休息。”说完扶老太太进了内室。
程夫人隔着珠帘道:“老太太好生歇着,珏儿的亲事待媳妇定好了再来回您。”
回到永禄楼,程夫人心里不静,连着喝了几杯浓茶,叫银簪去叫荣珏过来。
荣珏平日在永禄楼后的素熹堂作息,此时正倚在栏杆,眺望天边露出的一角隐在云里的山峰。
“四爷,二夫人请您过去。”银簪怯怯地叫了一声。见荣珏似没听见,又壮着胆子叫了一遍。
荣珏这才回身看她一眼,问是什么事?
银簪垂着眼,脸已红了半边,嗫嘘着说好像是要说您的亲事。
荣珏撩了袍袖,起身直奔永禄楼。
银簪在他身后一双眼睛不知该看何处,一会在他身上流连,一会又似怕人发觉飘向路旁花树。
自荣珏九岁起,程夫人便只叫两个粗使的婆子在素熹堂侍候。日常走动,身旁安排一个白净的小厮荣安跟随。荣家的丫鬟都知道,程夫人明面上是怕荣珏近了女色不好读书。实际上是怕府里的小丫鬟们恋上fēng_liú绝雅的荣珏,闹出一些香艳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