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凳上。朝着厅台上的武夫人和程夫人冷笑一声,又望向江夫人,点点头。江夫人欠身朝她笑笑,又觉不妥,收了笑容,脸上满是怜悯。
骆嫣看在眼里,更觉奇怪,不由上下仔细打量着梅姨。梅姨有一张瓜子脸,尖尖的下巴格外清秀俏丽,一双含着春水似的眼睛仿似会说话,尽管这时她的眼里溢满无边的绝望。
她身上的衣服看不清是什么颜色,不知洗了多少次,才会褪成那样俭素的模样。衣服的尺寸也不合身,穿在梅姨的身上,有种弱不胜衣的感觉。
“梅姨!”程夫人望着梅姨,眼神复杂,似怨又怒,似怜又恨……
“呸!甭装好人,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梅姨冲程夫人喷了一口唾沫,虽离得远并未喷到程夫人身上,程夫人还是情不自禁地躲了一下。
骆嫣不由暗笑,程夫人竟也有怕的人。
“梅姨,你这又何苦……”武夫人准备语重心长地开导她。
“你闭嘴!少来假惺惺哄我……”梅姨白了一眼武夫人,胸口起伏,似有满腹怨气。
骆婵看这情形,哪里是审下毒的犯人,倒像是家里妯娌间吵架,“和这个贱妇有什么好啰嗦的,赶紧送官衙去!”她冲口而出。
程夫人的背颤了下,并没有回头,顿了下,才问梅姨为何下毒毒杀骆婵?
梅姨又不作声了,两只手不停地扯着衣襟,垂下头去。
程夫人和武夫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齐齐望向江夫人。程夫人开口道:“妹妹,看来得你来问她……”
江夫人忙起身弓身柔声道:“两位姐姐是为难妹妹,妹妹自己院中的事都搞不好,怎么担得起这个审人的事……”
程夫人面色沉了沉,“好吧,那妹妹就做个记录,今天厅审也有个凭证。”江夫人应着。叫丫鬟取了笔墨,江夫人铺开纸,蘸了墨,等着发话。
程夫人让骆婵说一下最近身子不适的情况。骆婵起身走到程夫人面前,眉飞色舞地说起自嫁入荣家百福园以后,又是经血崩亏,又是日夜思睡……就连时常小腹冰凉都赖到梅姨下毒的头上。
骆嫣连连摇头,也不便明说。只觉得骆婵有点得理不饶人。细一思量,梅姨下手也的确忒重了点……
江夫人提笔刷刷地写着,一竖竖小字整齐地跃然纸上。骆嫣隔得虽远,也看出江夫人的书法了得,心里不由得佩服。
程夫人又叫骆嫣说说当晚捉到梅姨的经过,骆嫣简单地说了几句,探望姐姐骆婵,在后花园无意中看见有人从窗子探身进去……
程夫人听骆嫣讲完,问江夫人可都记下了。江夫人搁下笔,将几张记事的草纸呈给程夫人。程夫人看了两眼,道:“梅姨下毒想要毒害骆婵,事实清楚。本该报官,念她是荣家老人,骆婵又无大碍,就打发她去栖霞山庄做工,永不得再踏进荣府半步。就这样吧!”
“什么?就这样吧?”骆婵刚刚一通陈词,原以为这毒害她的事严重异常,没想到程夫人寥寥数语就打发了下毒之人……
程夫人面上一凛,看着骆婵。眼神不容置疑。武夫人上前拉住骆婵,“就这样吧,还好你也没什么事!”
骆婵一时糊涂,武夫人还是第一次对她这么亲近。竟然是因为一个下毒的人!她只好压下心火,又望了一眼梅姨,跟着武夫人准备出去。
骆嫣不明所以,又觉得事情并不简单,既然程夫人不肯言明,她也准备出去。
梅姨突然哈哈笑了起来。“你们就这样了?”
武夫人和骆婵停住脚步,骆嫣也站定了看着梅姨。
程夫人盯着她的脸,“你还想怎样?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好一个仁至义尽了!”梅姨站起身,身上的衣服过于宽大随着她的摆动,有种簌簌如风的感觉。“哪能就这样呢?”梅姨挑衅似地望向武夫人,“这个骆婵大奶奶是我下的毒,你那个杨婉大奶奶也是我毒的,还有你的小孙子卿哥……”
“什么?你再说一遍!”武夫人圆盘似的脸上露出惊惧,几步走到梅姨跟前,抓住梅姨的手,“你还给我的卿哥下毒?”
“下了又怎样?你们去报官呀!抓我呀!要不就把我也悬在桃树林的枝杈上,像芫姑娘一样,你们就痛快了……”梅姨又是一阵哈哈狂笑。
武夫人气得脸色铁青,“你当真是不想活了,当初就该把你弄死!免得留在现在还祸害人……”
“你这毒妇,再祸害人我也不如你!”梅姨挺了挺身子,下巴几乎要抵到武夫人的脸上。
程夫人疾步走下厅台,伸手去拉武夫人,“反了反了,姐姐不要和这疯妇见识,来人啊,快拖出去!”
壮婆子过来把梅姨的手从武夫人的手里拽开,武夫人原本是抓着梅姨的,没想到反倒被她在手背上抓出几条血痕。
婆子拖着梅姨要走,武夫人急得声音都变了调,“程清妹妹,不能就这么放过她!”
程夫人知道武夫人不是急到紧迫处,不会想起叫她的闺名。程夫人拖长了声音,叫婆子先把梅姨关去桃园戏院的柴房。晚些时候和老爷商量了再做处理。
婆子应着,几个人一起架了梅姨走出议事厅。
骆嫣惊得半天说不出话,她望着梅姨一直被架着出去,又看见她在婆子手上打起抖,口吐白沫……
骆婵摸着胸口长舒一口气,原来杨婉不是病死的……好险!她有些暗自庆幸躲过了梅姨的陷害,望着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