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道临辞别石匠返回道观,刚要泡杯茶便发现小炭炉已经熄灭,就连炉子上铜壶里的半壶水也已经冰冷。
为了在寒冷的天气里喝上杯热茶,朱道临只好将积满灰烬的炭炉拿出去清理干净,回到道观后面四处漏风的厨房重新生火加炭,再挑回一担水把烧水的铜壶加满。
好在厨房里储存的木炭还够用,茶叶品级虽然不好但也剩下一斤多,否则朱道临非得气死。
小炭炉旺盛的炭火让长宽五丈的简陋室内有了几许温暖,闲不住的朱道临将整个室内包括厨房、柴房细细打扫一遍,然后找出自己带来的内衣内裤、深色保暖秋衣、肥皂、拖鞋、大浴巾、剃须刀、不锈钢大口盅和牙膏牙刷,统统放进崭新的大铜盆里,光着膀子前往道观侧边的清潭痛快地洗了个澡,清清爽爽回到道观美美喝上杯茶,开始清理一排木箱内的诸多宝贝。
五把花纹钢打造的锋利唐刀,五套美轮美奂的水晶玻璃酒具,十面长一米宽五十厘米的磨砂花边镜子,四小箱共二十四件水晶玻璃球和玛瑙念珠,两座十二厘米见方三十二厘米高的三清琉璃像和观音坐莲琉璃像,四张崭新的正品军被和四张深绿色高级毛毯,统统被朱道临重新整理装入两个大木箱。
其余包括两件双面黑呢斗篷、一纸箱日用品、两打内衣内裤和两套新道袍被归入另一只做工较好的大木箱,搬到朱道临的矮榻尾部靠墙摆放,再把望远镜、德国进口甩棍和军用指南针放进去收好,原本用来包装古筝的长方形松木箱子,被他改装成简单的琴架凑合用着,剩下的空木箱拿到厨房当柴火。
一切清理完毕,夜幕已经降临,肚子咕咕叫的朱道临点燃两盏油灯,不得不去厨房烧火煮粥,坐在火光熊熊的灶膛前面沉思起来。
经过反复考虑,再三权衡,朱道临终于定下明确的阶段性行动计划:“不能等,不能靠,不能事事依赖即将忙得不可开交的玄青师叔,更不能让已经产生怀疑的玄青师叔抓住把柄,因此必须在半个月之内,把道观西面与江岸之间的两千多亩地买下来,抓紧时间进城建立自己的人脉和古玩书画采购渠道,必须在半年之内,建设好属于自己的山庄和简易码头!”
深夜,有了明确目标的朱道临全副身心投入练功之中,根本不知道半个金陵城已经被师叔玄真和四座西洋大钟搅得躁动不安。
次日上午九点不到,朝天宫前已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魏国公府上公子徐弘基、忻城伯赵之龙的二公子赵立本、隆平侯张拱薇的长子张德义、镇守太监杨进朝以及近百位富绅名流,兴致盎然地云集于朝天宫中院偏殿,争相观赏前所未有的三座西洋大型自鸣钟。
在朝天宫住持正林真人和紫阳观住持玄青道长彬彬有礼的引领下,数十名怀揣厚厚银票志在必得的金陵巨富顾不上喝一口小道士们奉上的香茗,争先恐后跟随在一群贵人身后,围绕覆盖大红绒布的展示台缓缓游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一字排的三座大型西洋座钟上,吸气声、惊呼声、赞叹声交相汇聚,不绝于耳,宽阔的偏殿很快人声鼎沸如同闹市一般。
半个时辰不到,尚未宣布出售的中间那座五尺高雕花楠木大座钟被四名道士快速搬走,满堂顿时一片哗然,只听有人在一片极为不满的喧哗中大喊一句“杨公公先走了”,全场显贵和名流富绅们才先后反应过来,知道最高大最豪华的那座西洋大钟已经被权势滔天的镇守太监杨进朝杨公公拿走了。
三座大钟转眼只剩两座,偏殿里顿时响起一片报价声,最后,来自本城著名珠宝行“泰和轩”的大掌柜龚起先以十四万六千两银子搬走。
了解内情的富商名流都知道,“泰和轩”背后真正的东家是当今的文渊阁大学士、首辅大人周延儒,因此众人除了暗自叹息之外,谁也不敢说句难听话。
龚大掌柜满面春风走了,最后一座矮上五寸左右外形简洁质朴的楠木大座钟引发更为激烈的争夺,喊价声、讽刺声甚至气急败坏的骂娘声此起彼伏,经过激烈争夺,最终卖出十五万两银子的天价,胜利者是南浔大地主张懿铭的次子、江南绸布巨商“懿德堂”大掌柜张仲远张二少爷。
竞买盛会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金陵,成为茶楼酒肆青楼花舫津津乐道的谈资,欣喜若狂的玄青道长慷慨拿出五万两银票,悄悄送给朝天宫住持正林真人,以答谢他为此次买卖承担的可能发生的麻烦,随后又将三十四万两银票暂存于朝天宫,委托朝天宫代为张贴修复紫阳观的招工告示。
残阳西坠,精神焕发的玄青道长在六名武功高强的同门弟子护卫下,怀揣从钱庄提取的六千两白银,乘坐满载精米、油盐、美酒、腊肉、腊肠、熏肉和板鸭的四辆大马车,浩浩荡荡返回幕府山下的破烂道观。
四辆马车组成的车队尚未抵达紫阳观残破的台阶下,就听到上方传来的悠扬古筝曲声,心有所感的玄青道长叫过六名年轻的同门弟子,沉下脸极为郑重地告诫:
“听到上面传来的精妙琴声没有?弹奏的高人,就是昨晚我提起的本派年轻俊杰朱道临,今日换回几十万巨款的四座西洋大钟,就是他为了修复紫阳观,甘愿置生死于不顾,悄悄前往海上从西洋海客手里弄回来的!等会儿见面你们得恭敬地尊他为师兄,他值得你们的尊敬,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六名年轻弟子凛然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