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万人口居住的金陵城从不缺少新鲜事,无论官场人物的升降或某个显贵家族的亲事,还是国子监某某fēng_liú才子为秦淮河某个名妓打起来了,都能成为风靡全城的新闻。
其他诸如某个百年老字号推出什么新品、近日米粮肉菜为何涨价掉价、某个道观寺庙准备什么大型法事、文德桥的戏班子编出什么新戏等等,这些事情更贴近日常生活,自然也就成了城里城外无数平民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
但这半个多月来,金陵城发生的新鲜事要比寻常年月多出数倍,无论是趣味性还是轰动性都远胜往日,而且流传的速度和广度也是前所未有的。
眼下令全城轰动的是,每日从早到晚满载各种货物穿梭于金川门至幕府山下之间的车流,全城数百家商铺在紫阳观的大采购中受益,城里城外至少上百家工坊日夜开工,为紫阳观制造各种工具和物品,为满足紫阳观以工代赈的近三万流民的吃喝拉撒,金城商家蜂拥而去,弄得金陵城的油盐酱醋和鸡鸭鱼肉比粮价涨得还要快。
这半个多月来,北方鞑子劫掠大半个北直隶满载而去的消息没人谈论,近在咫尺的湖广大地震也没人在意,大明天下发生的一切灾祸,似乎与金陵城里所有人都没关系。
上到南京六部官员下到卑微的贩夫走卒,谈论的大都是应家总号旗下各店铺售卖的新奇奢侈之物,不少有见识的人一直在争论这样的问题:
西洋座钟和怀表上的两个钟点代表我大明的一个时辰,到底哪个方便?哪个更准确?符不符合天道五德?
无论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大家闺秀,还是勾栏里卖笑的姐儿,如今都以拥有一面能照出脸上汗毛的梳妆镜为荣;各大书院和国子监里的才子们、勋贵富绅家里的公子少爷们,乃至官场上的大人们,要是衣襟外没有露出半截闪闪发亮的表链,都不好意思上酒楼赴宴,更不好意思去花舫嫖妓,若是没露出半截表链也没看过绣像版的《金瓶梅》和《三国演义》那就更惨,没事千万别出门,否则等待自己的将是一道道鄙夷的目光和无情的嘲笑。
著名的老字号古玩店“翠微斋”大掌柜张贵芝,就是被鄙夷嘲笑的无数倒霉蛋中的一个,他好不容易咬牙忍受羞愧之心,托人走后门从同行的应家商号“宝悦轩”弄回一块精美的西洋怀表,可还没挂上闪闪发光的表链,就被自家小侯爷横刀夺爱。
张大掌柜心疼之下亡羊补牢,立刻派个身强力壮的店里伙计,揣着四十两银子赶往应家商号“墨林斋”,不顾各大书院和国子监书生们的痛骂生生挤到柜台前,结果和满堂拥挤不堪的读书人一样来晚了,要不是偶尔得知有个卖书画为生的穷酸秀才下手早,七日前幸运地买到绣像版《金瓶梅》和《三国演义》各两套,张大掌柜当机立断捧出六十两银子亲自出马,从不情不愿的穷酸秀才手里高价买回《金瓶梅》和《三国演义》各一套,恐怕真不好意思出门见人了。
轰动全城的两套绣像话本是买回来了,可张大掌柜恐怕真是流年不利犯了太岁,刚翻到潘金莲从楼上扔根竹子砸西门大官人脑袋上的精彩画面,就被小少爷的首席狗腿子严家少爷拉出门拽上马车,拿着拜帖和烫金请柬,风风火火赶往幕府山下大兴土木的紫阳观。
两人好不容易来到紫阳观前尘土飞扬的建筑工地,礼贤下士连续请问三个民夫头目和两名年轻道士,才得知小朱道长正好从城里办事回来了。
兴奋的两人立刻朝小朱道长所在的小桥方向赶去,刚到半路,眼尖的张大掌柜沮丧地发现,应家商号那辆豪华四轮马车竟然停在溪边小桥头,为了不暴露行踪,搞砸小侯爷的运筹帷幄,两人只能不甘地退回去,打算明日城门一开立即赶来。
可随后几天发生的事情太过蹊跷,不但让张大掌柜和严家少爷心急如焚,也让自家小侯爷大为生气:
每次差不多找到小朱道士的时候总是慢了一步,几乎是刚刚赶到紫竹园,繁忙的小朱道士已经返回幕府山下的紫阳观,张大掌柜和严家少爷不辞辛劳赶到紫阳观,小朱道长却又返回了城里的紫竹园,途中马车交错而过竟然谁都没留意,就像老天爷故意为难似的。
昨天下午好不容易得到急报,小朱道长那辆车顶插着八卦小旗的四轮马车再次进城了,张大掌柜和严家少爷立刻欢欢喜喜乘马车赶往必经的十字街口,因路上堵车到那又晚了半步,眼睁睁看着车顶插上八卦小旗的四轮马车驶入应家老三家的院子大门。
再也无法容忍的严家少爷脾气来了,勒令车夫把车停在应老三家斜对面,抓住唉声叹气的张大掌柜一起等,这一等就等到深夜,还是没见人出来,饿得肚皮贴背后的严家少爷和张大掌柜推测小朱道长恐怕喝高了,今晚定是留宿应老三家嫖丫头,最后决定暂时回家吃点东西喘口气,明天一大早就来堵门。
两人刚走不到半刻钟,插着八卦小旗的四轮马车出来了,在星月朗照下不紧不慢驶向城西的紫竹园。
次日一大早,张大掌柜和严家少爷果真堵在应老三家门外等,左等右等却不见小朱道长的马车出来,焦虑之下张大掌柜拿出块碎银交给车夫去打听,很快得知小朱道长昨晚深夜已返回紫竹园,估计还在巡视园子的修造没离开。
张大掌柜和严家少爷立刻驱车赶赴紫竹园,表明身份后顺利通过门卫,来到跑满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