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要走了,彼此敞开了说话,石桂原也厌恶过葡萄精明好利,可细想一想,若她不这么着,早就被后娘敲骨喝髓,哪里还能好好呆在宋家,后来她待松节有情义,待她也是一样,便知人心皆是肉长。
两个挽了手往院里去,一路上倒不说话了,进宋家的时候才多大,眼儿一眨竟过去这许多年月,石桂还想着初来时葡萄偷偷从钱姨娘那儿来看她,园里的紫藤花树还是那个模样,盘着根缠着藤,看着也没更粗壮些,可竟一晃过去了七八年。
葡萄眼晴湿湿的,送了石桂到门边,笑一声道:“你去罢,开了春再走的,你年里过来,我跟石菊淡竹裹饺子等着你。”
石桂笑眯眯的点了头,推了葡萄让她赶紧回去,自家往后头走,空着手去见郑婆子总不成,小厮去买点心果脯的时候,她多要了一份,提在小篮子里头,想着从此不会再来了,先往各处跟相熟的人都道一声别。
走到静中观前,门上挂着大铜锁,里头早已经人去楼空,也不知道最后叶氏是怎么安排尹坤道和千叶的,想来是往别处去了,静中观里草木深幽,得时常修剪,人才走了几个月,冬日里少雨,里头的芭蕉都已经卷了边,看着有些焦黄色,再关上些日子,只怕就干死了。
石桂绕着回廊走,处处都问候一声,有些人盼着她好,自然替她高兴,有些人见她倒很吃惊,石桂只觉得旧日子到此完结了,心里头痛快,待她好的便多说上两句,余下的也不过点点头。
她将要出园子,迎面碰上了宋勉,宋勉穿着一身青衫,头上戴巾腰上系带,还挂了玉佩荷包三事,鞋子衣裳俱都合身妥当,脸上还胖了些,打眼一看,就知道新进门的这位新娘子是个很能干的人。
他看见石桂,一时怔住了,隔得会子才冲她笑一笑:“我听说了你的事儿,跟着叶家姑娘去穗州也好,只那儿热得很,你去时可得备些仁丹。”
宋勉身后还跟他妻子,闻言很是诧异,眼前的不过是丫头打扮的下人,丈夫倒对她关切,心中一顿,冲着石桂笑一笑卡修时代。
石桂点头称谢,也不多说,告退出来,听见宋勉道:“原来婶娘常打发她来送东西。”说到叶氏,便不再说,宋勉能在宋家安稳读一场书,除了老太爷,叶氏对他也是颇多照顾的。
宋勉伸手搭一搭妻子的手,两个往永善堂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病着,他们便时常过来探望,宋勉原来除了尽孝,总是怕被人说是讨好,就是问安也绝不殷勤,有了妻子,她说什么都显得更亲切些,虽才讨了娘子没多少日子,老太太同他倒更亲近了。
叶氏没了,甘氏自己院里都是脑门子事儿扯不干净,老太太到了这把年纪,反觉得孤单了,孙子又不在身边,便让宋勉带着他媳妇多来走动,她这里才不显得清净。
若是一家子热闹,宋勉倒不会来得这样勤快,便是一家子看着零零落落的,他倒愿意来了,妻子经得几回,也知道怎么说话,来时都说老太太看着孤单,小儿辈自己要去承欢膝下,才不负了宋家这些年教养的恩德。
等到绕过垂花门了,宋勉先一步,新妇倒扭过头来看一回,她自知丈夫是样样妥帖的,原来还觉得着低嫁,娘却告诉她这门亲事只有好处,叫她进了门就看把叶氏当婆母侍候着,哪知道叶氏去了,那就把老太太当祖母侍候。
真个过了日子,才晓得宋勉的好处,一家子里全是她来拿主意,学着母亲说的,事事敬他为先,又能同他一道读书论文,回门的时候,母亲笑眯眯的问她:“这会儿可知道日子好了?若是差的,我怎么能松口。”
想到他在宋家寄人篱下,别个待他一分好,他就能记上十分,心里便放下了,只往后一直对他好就成,宋勉果然回过手来,伸手扶她下台阶,她垂了脸儿一笑,把手伸了过去。
石桂快步往后巷子里去,郑家的院子在后头,才刚拐了个弯儿,就看见了锦荔,锦荔被她娘领着往高家去,高升家的替儿子求亲的事传到锦荔娘耳朵里,立时急起来,丈夫又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响来,早年说好的事儿,这两年就当没有,她怎么不着急。
拉了女儿推推搡搡的,锦荔噘着嘴儿不肯去,拿热脸去贴冷屁股,她怎么受得了,嘴里正跟亲娘发脾气:“我不去,昨儿去了,连茶都不容我吃一杯了,还去干什么,叫人拿大扫把往外赶不成?”
锦荔娘怎么肯依,女儿的差事也丢了,高甲再娶了别个,女儿又要往哪一家子嫁,伸手戳一戳她:“你傻呀,这会儿就不能好声好气跟你姑姑说话,非得梗脖子?”
锦荔迎面就碰上了石桂,面上神色一僵,石桂被撵的时候,她心里快意,不知念了多少句活该,若不是为着石桂,她也不会失了春燕的欢心,到轮着她自个儿了,还是算在石菊石桂头上,见着她当面都要啐上一口。
锦荔娘把一把把女儿拉住了,便是不进院子,有些消息也能知道,石桂被撵是假,派她去侍候了叶文心是真,这会儿同她争执,闹到老太太跟前,能落着什么好,小姑这些日子瞧见她都不愿意多开口了,真闹起来,不定就会回护她们。
石桂扫都没扫锦荔一眼,锦荔气得涨红了脸,院里原来的姐妹便跟她交好的,也许久不同她来往了,她一扭身子,进院去找九月,只同这个丫头还说得来,锦荔娘看她进院,气得掐了女儿一把:“你要是再给那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