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心去了纪家,石桂留在女学馆里,一屋子姑娘都在安慰细妹子,石桂却无话好说,只在一旁坐着,看细妹子抖着肩膀哭个不住,眼睛肿得核桃那么大,招娣正拿了茶劝她喝上一口。
石桂挪开眼去,心里担忧女学馆会不会因着这桩事惹出什么麻烦来,绿萼给她倒了水来,两个人坐在一边,绿萼伸头看一看细妹子,又坐定了不动,两个人都不说话。
绿萼手上端着杯子,一口茶要喝不喝,下定了决心对石桂道:“我想,我想跟着姑娘到漳州去。”她跟秋娘是先搭伙过日子的,后来就成了石桂一家收留她,还让她能跟着叶文心学字,又顺着她的意思让她到学馆来。
绿萼想着就想到了陈娘子,陈娘子待她是有恩德的,秋娘也是一样,却没哪个让她还报,她心头不安,想跟着去漳州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对着秋娘怎么也张不开嘴。
谁知道石桂却笑:“那也好,本来姑娘一个人去,我就不放心,你去了也能照应些。”叶文心是一腔热血,还没浇过冷水,真的到了地方要收学生,才是第一次对抗,她是受过苦楚,可就是在牢狱里,也还有宋家人替她奔忙,细妹子的事只不过冰山一角,真的掀开来看了,才知道究竟有多苦。
绿萼却不相同,她跟着陈娘子买人卖人的时候,经过见过的,不知凡几,何处井台不生藓,贫家小户惨得惨的千奇万状,绿萼原来只道自家极苦,好好的读书人家女儿,被卖了当丫头,当了丫头不算,还得给人牙子当童养媳。
可看了那些,才知道自己尚算得是运气好的,到了穗州还经了细妹这么一件事,越想着跟着叶文心办上些事,她没想到石桂一口就应了,端了杯子笑起来:“我必紧紧跟着姑娘,半步都不会错开的。”
绿萼下过乡,跟着陈娘子两个,还是坐着青布小车,一村一村的领回几个孩子来,穷苦的地方什么恶事都有,陈娘子不是走那熟悉的村庄,还得多给些钱给车把式,让他警醒些,收了人是不留宿的,早早上路,免去麻烦。
这回下乡去招学生,跟人牙子买人也没什么分别,叶文心算帐的时候她都见着了,一时领不出来的人,也还得给些钱,丝坊绣坊也有去乡下招人的,签了契,立时就给钱,女学馆的名头好听,又不能给钱,还得把人领走,那些人怎么能肯。
叶文心一直到天色将暗了才回来,石桂急急迎上去,看她脸色不好,一屋子的女学生都看着她,也有人忍到这时候才骂起了细妹子来,大家都怕无家可归,女学馆就是她们的家,若是离了这地儿,且不知道还能到哪里去。
叶文心叫了几个教员,也都是颜大家教出来的学生,跟着颜大家周旋,知道原来的日子有多不容易,几个人到了叶文心屋里,她这才道:“纪夫人出面把事给了了,这会儿人已经送到城外头去了,跟细妹子的爹,签了一张卖身契。”
二十两银子卖断了,这钱是纪夫人出的,细妹子得还,做工也好纺丝也好,总得补上去,叶文心蹙眉的是另一桩事,救助会的事儿被布政使夫人压了下来。
女人家走投无路了,去尼痷也好去道观也好,既是命苦的,就该多念念佛,前世不修,这辈子多念上两句,下回许就能投个好胎了。
纪夫人垂眉不动,没有一口答应了,倒有跟她亲近的又把西人堂的事拿出来说,把西人堂说成是跳大神的,拜佛求道那是准的,民间跳大神,师婆药婆这一流却叫这些个官夫人瞧不上,纪夫人既说了救助会是引导这些妇人的,求佛求道一心向善,不至让这些绿眼睛红眉毛的人给骗了去。
布政使夫人还是没点头,纪夫人没想着出头,可要办的事是件件都出挑的,右参议夫人便往布政使夫人耳朵里吹风,说她好大喜功,一个妇道人家,偏偏要插手这些事。
救助会的事儿只得搁下,叶文心原想着月底去漳州的,也不再等了,收拾好东西立即动身,石桂听了也跟着蹙眉,女学馆开了十来年,要关是关不掉的,却也拘着纪夫人,不许再她再办旁的事。
叶文心交待了课业事,这段日子,女学馆里的人也不便出去,正逢着天热,寻常别出了女人街去,若是被人知道有人来寻人,还当女学馆里都是些逃出来的姑娘,免得有人拿这个作文章。
她挑了两个老人一齐带走,安排她们还是一道上课做工,先安抚住这些姑娘,告诉她们女学馆散不了,里头有好些都是跟着七八年的,听见这个都笑起来:“散不了,回回说要关了,也都还支撑着。”
等这些人都散了,石桂这才上前:“救助会真的不开了?”纪夫人的脾气看着是软的,也从来不露锋芒,可听她说话便有一种风雨不动的坚定。
叶文心眉头未松,嘴角却露出一点笑意来:“纪夫人说了,再缓得些时日,不能立名目就先办实事,我这回下乡去,说不准带回来的人就能再建一个女学馆了。”
石桂松得一口气,她巴望着纪夫人能办成,听说叶文心立时预备要走的,赶紧跟她一道回去收拾东西,路上还把绿萼想跟着她一道的事儿给说了。
叶文心本来预备带五个人去,还有宋荫堂跟着,可惜没法子拿一道手书来,若是能有一个公文,事儿也容易得多,要不然就只能凭着宋荫堂去跟官府打交道了。
叶文心急急收拾了些书册衣裳,石桂还替她带上药油仁丹冰片痱子粉,担心她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