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姆妈,我昨天晚上遇到了邓家的三女儿红梅。”犹豫了一下,邓文辉慢吞吞地说,低垂的眼睛里隐约流露出兴奋之情。
“邓红梅?”奶奶皱了皱眉头,“她不是上山下乡在农村吗?怎么会碰到她?”
“哪里啊,她早就不在乡下了。”邓文辉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红梅姐现在在北京了,她78年参加了高考,考上了北京的大学,现在是大学生了。”
“她去上大学了?”奶奶很吃惊,刚刚邓奶奶还在与奶奶聊家常,丝毫没有提到邓红梅上大学的事情。
“是啊,人家现在可神气了,人变漂亮精神了,跟以前完全不一样。她跟我聊了好多大学里的生活,真的很有意思。”文辉的眼睛闪着光彩,满满都是向往之情。
“邓红梅不是在乡下结婚了吗?这去上学就不回乡下了?”奶奶皱眉自言自语般的问道。
“结婚哪有上学重要?再说,红梅姐在乡下结婚也是迫不得已,不回去也是应该的。”文辉显然没有明白奶奶所说的意思,依然沉浸在回忆的兴奋之中。
“这些话是谁说的?”奶奶皱眉问道。
“哎呀,好多人都说呢。”他随口说。
他不关心邓红梅的婚姻大事,关心的只是邓红梅上大学之后翻天覆地地变化。几天前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在路上竟然没认出那个穿着白色的确良的连衣裙,梳着高高的马尾辫骄傲的漂亮姑娘竟然是邓红梅。
“侬一个小伙子莫要学着人家嚼舌头。特别是当着晓玉的面。”奶奶突然严厉地说。
“嗯,我可没跟别人说这些。”文辉吐了吐舌头,他顿了一下,睁大了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奶奶,“姆妈,我是想也去考大学。”他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你也想考大学?”奶奶吃了一惊,仿佛不认识一般瞪大了眼睛着自己的儿子。
“是的,我不要进纸盒厂,不要跟那帮老阿姨一起糊纸盒。我想去上大学。”
“上大学?我们家的成分能上大学?”奶奶微微叹息着摇了摇头,“别做白日梦了。”
“姆妈,现在都不看成分。都要凭分数呢。要考试的。”
“文辉。”奶奶兀自怔了一会儿,慢慢地说“这事情我做不了主,你要跟爹爹商量。”
“我知道的,只要姆妈不反对就行了。”谌文辉见奶奶没有明确反对,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爹爹不是口口声声一贯主张”万物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嘛。
他笑嘻嘻地转过头看着站在一边听大人家讲话的谌晓玉,伸出手想揉了揉她的头发,“丫头,你能听明白吗?”
谌晓玉一偏头,躲开了他的爪子,理了理头发,白了他一眼,“我怎么没听明白呢?不就是参加高考吗?早就知道了。”
“哟,你还知道高考啊,不得了,现在懂得挺多嘛。”谌文辉笑呵呵地又要去拽晓玉的辫子,他心情颇好。
这一场病生下来,这孩子好像变了,没以前那么叽叽喳喳的,眼睛里多了一点特别的神情。
“你是生了病变聪明了?还是刘师母叫魂把魂叫回来了?等你妈妈出院,都快不认识你了。”
“文辉。”奶奶突然厉声喝道。
“怎么了?”文辉摸不着头脑,“嫂子不是开刀住院了吗?我还想去看看呢。”
奶奶一怔,张口结舌没说出话来。半天才呵斥道,“你嫂子生的是女人的毛病,你一个大男人去看什么看。”
谌晓玉转过脸,看着奶奶。
“奶奶,我妈妈病了吗?”她轻声地问。
“嗯。”奶奶闭了闭眼,点了点头,“女人的毛病,小孩子不作兴问太多的。”
“哦,知道了。”谌晓玉垂下眼帘。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邓文辉偷偷地冲着谌晓玉眨了眨眼睛,扮了一个鬼脸,“不过我们晓玉是变大了,变好看了呢。”
他随口一说,心思完全不在这丫头片子上,女大十八变,一天一个样子,连邓红梅都变了好多。
想起了邓红梅,文辉站起身,双手插进在裤兜里,眼神有点恍惚起来。
阳光穿过树梢的间隙,如同碎金子细细碎碎洒在脚下的石板路上,光影斑驳,石板的缝隙之间有几根嫩绿的草尖,星星点点冒了出来。
“丫头,我看你是好多了,下午打算干什么呢?”
谌晓玉默默摇了摇头,“不知道。”
“嗯,我下午准备出去逛逛,在家里呆得挺没劲儿的。”谌文辉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石子,心事重重。
谌晓玉眯着眼睛打量着他,他的眉眼像年轻时期的奶奶,现在青涩未退,却是俊朗如画,少年特有的勃勃英气,时而在眼睛里如同星光闪耀。
“小阿叔,你不是要参加高考吗?怎么会在家呆得没劲儿呢?难道你都已经复习好了?”晓玉问。
“嗯?”谌文辉一愣,低头看着正歪着脑袋打量他的小女孩,乌溜溜的眸子蕴含微微的讥诮与促狭,仿佛看穿了自己某些隐秘。
他蓦然微红了脸,辩解道:“我是说,我下午去新华书店,现在的课本都跟以前不一样了,要复习的话,我还要去买书。”
“我也想去买书,好久没有出门了。”谌晓玉期盼地看着奶奶。
“你去买什么书?!”谌文辉没好气地说,“你不是不爱看书的吗?上次给你买的儿童文学,是不是到现在还没看完?!”
“我现在喜欢看书了。奶奶,我想出去。你看我